無暇顧及自己的處境,腦海中翻滾而出的記憶讓她猛然清醒。她記得,她看了東方香給她帶來的資料,上麵是關於她的母親遠藤靜子的過往,還有她可笑可悲的生世。然後,她哭了,她恨了,她痛了,她倦了。
再然後呢?
再然後,她就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東方千雪的臉上突然扯出一抹悲傷的微笑,像是訣別的禮讚,像是無奈的歎息。是了,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單純的小女孩了,就連她自以為是的母愛,也不過是一場夢,一場美麗而殘忍的夢境,她還能奢望什麼呢?
“哈哈哈哈……”
她站起來,不再緊緊抓住扁舟不放,她狂笑,笑出了眼淚,而那淚水,竟是血色的美麗。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愛我卻要生下我,我的母親?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違背自己的約定,獨流我們孤獨的母女,我的父親?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殘忍,連一絲絲生的希望都不肯給我殘留,紀野厚司?
“為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才會有這麼不公的命運?
接連問了好幾個“為什麼?”,東方千雪的理智已經瀕臨崩潰,若是有人在這時給她一擊,隻需一個冷漠的眼神,或是一句諷刺的言語,她一定會從此自我封閉。不過,這裏除了她自己,再沒有其他的人,隻有她自己,隻有她一個人。
將已經塵封在遙遠的記憶力的那段鮮血淋漓的往事翻出來,紀野厚司不過是想摧毀她最後的鬥誌。所以,才表麵上答應跡部召開新聞發布會向她表達歉意,最後的一刻卻直接揭開她不堪的過去,想要毀掉她一直相信、堅信不疑的美好曾經。
“你贏了!”紀野厚司,你贏了,我永遠比不上你,我永遠都不可能做到你這種地步,永遠不可能如你那麼冷血無情,甚至不惜把人逼上絕境,“那麼,如你所願!”
血色的淚水源源不斷地從東方千雪的臉上滑下,落到海裏,血色淡去,然後又有下一滴血淚落下,再淡去。如此反複,如此淒涼。
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可紀野厚司還是這麼做了,想要把她徹底毀掉,真好,她該慶幸自己沒有牽連東方香和宮澤巧慧,就算是現在,她還是最關心那兩個人——全心全意關心她的人,因為那兩個人,是多麼地善良啊!
“香香,巧慧,我先走一步!”
嘴裏低聲喊著東方香和宮澤巧慧的名字,東方千雪邁動腳步,走到了扁舟的船頭,每一步,都走得那麼痛心,卻又那麼堅定。臉上綻開絕美的笑,東方千雪美得像是墜入地獄的天使,她的身後,是永恒的黑暗。
“紀野厚司,我來找你了。”話音剛落,東方千雪已經張開雙臂,直直落入海中,濺起一片血色的海浪。
狂風還在繼續著,閃電還在繼續著,雷聲也仍轟隆著,紛紛揚揚的雨絲飄落下來,融入無邊的大海。一切都好像沒變,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那片孤獨的海域,隻剩下一葉扁舟,靜靜漂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