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言跪在佛龕前,麵容剛毅冷峻,脊背挺直,若不是身著黑灰相間的佛衣,沒人會認為她是在帶發修行,為被她‘害死’的人念經祈福。
小小的佛堂裏隻有供桌和一尊鎏金佛像,以及一個破舊冷硬的蒲團。拓跋言就跪在蒲團上,膝蓋早已痛的沒有知覺,她望著佛龕內一臉慈和的菩薩,似乎身邊捧著聖旨的權宦戴進忠不存在似的。
“拓跋氏,接旨吧。”戴進忠知道,這位曾經的鎮北大將軍、亦是曾經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是最看不起他們這些閹人的,那雙眼睛裏的輕蔑高慢從不掩飾,不像包括安皇貴妃在內的嬪妃們,都會討好的稱呼他‘戴內相’。
拓跋言從未把他放在眼裏。可這又如何?她還不是要死在自己手中?
戴進忠又重複了一遍:“拓跋氏,聖旨到了。”
廢後垂下眼睫,恭敬的衝著戴進忠行了個姿勢標準的大禮:“罪婦接旨。”
戴進忠看著拓跋氏裹在佛衣裏瘦削的脊背,這是最後一個磋磨她的機會,他心裏有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視若無睹的晾了拓跋廢後許久,才緩緩打開明黃的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廢後拓跋氏,刻薄善妒,華而不實,殘害妃嬪皇嗣,罪責當誅,朕感其昔日立功不少,不忍加極刑,賜鴆酒一壺,特留全屍,以貴嬪禮葬於妃陵。欽此。”
他陰測測一笑:“拓跋氏,請接旨。”
廢後姿態恭敬接過聖旨,打開
戴進忠沒能看到拓跋言的醜態,覺得有些無趣,招手讓候在門外的小黃門進來:“鴆酒。”
小黃門捧著鴆酒進來,戴進忠一掃拂塵:“請皇後娘娘飲酒。”他故意加重了皇後娘娘四字。
廢後銳利如刀的眼神掃在戴進忠的臉上,駭的戴內相倒退兩步尖叫:“侍衛,侍衛!”
殿外埋伏的侍衛立刻衝進來圍住拓跋言,雖然她久在宮闈,已有十餘年未曾領兵出戰,但是作為曾經讓匈奴人聞風喪膽,可止小兒夜啼的鎮北大將軍,侍衛們依舊不敢輕視她半分。
拓跋言沒有看連滾帶爬逃出佛堂的戴進忠一眼,她又重新讀了聖旨一遍,閉上眼睛。
當年她征戰沙場,與眾將士饑餐胡擄肉,渴飲匈奴血,多麼意氣風發。邊疆的百姓家家立有她的長生牌位,她班師回朝時,沿途險些被少女們擲出的果子砸死。
昏君聽信讒言,忌諱她功高震主,召她回京迎娶為後。
新婚燕爾,也曾有過甜蜜溫存的時候。但是不知何時起,兩人漸行漸遠,拓跋言不曉得如何小意奉承取悅夫君,隻能眼睜睜看著昏君遊走花叢,不斷寵幸其他的妃嬪。
好在後來她有了身孕,誕下孩兒,昏君表現的很高興,立刻封這唯一的嫡子為太子,於是太子又成了拓跋言的全部。
太子未滿周歲便夭折了,他死的不明不白,上午還開心的窩在她懷裏笑,下午便成了一具冰冷的小小屍體。
拓跋言心痛到發瘋,她追查到當時是安賢妃的安皇貴妃身上,悲憤去和這女人對峙。記在安賢妃名下的四皇子狠狠咬住拓跋言的腿,拓跋言吃痛甩開他,誰知禦花園每日都有宮人修剪維護的草地上莫名出現了尖銳的石子,四皇子的頭磕在石子上,滿頭是血的暈了過去,再醒來時便成了傻子。
她想分辯,想說自己不是有心,可皇帝不有分說狠狠打了她一耳光:“蛇蠍毒婦安能母儀天下!”廢拓跋氏皇後之位,不許出佛堂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