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慢慢地在他旁邊道:“剛才我用記憶斷層掃描掃了一下安瑟的頭顱。然後發現……”
安瑟幾乎是瞬間移動到隨之寒麵前,一把匕首已經揮至隨之寒胸口。
“他的記憶裏,空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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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逐漸記不得事情了?
他在沒有白天黑夜的世界中行走,所行過處,皆是虛無。
他在沒有過去未來的世界中遊蕩,所路過出,皆是茫然。
原先就需要一遍又一遍加強才能記得的事,現在仿佛被一道洪水衝垮,潰了堤壩。
百年前,當他親手點燃書樹時,天邊正是一片殘霞。掙紮的日光最後一次噴薄,而後,永遠消失在了他的眼中。
當他醒來時,身邊已經是一片廢墟,所有人都離他而去。所熱愛的國家在一夜之間覆亡,愛戴他的人民放棄往生,願意永遠擱淺在時光裏,為了下一代而獻出靈魂。
他努力想記著那些逝去的人,那個臉上長雀斑的侍衛朗格漢斯,那個沉默寡言的祭司希蒙洛爾,那個在舞會上向他獻花的小女孩……
戴娜思在他的身體裏桀桀地笑著,開始一點一點抹去他的記憶。
安瑟瞪大眼睛,拚命抓住頭發,他藍色的眼睛裏瞬間布滿血絲,麵部表情扭曲變形。
不許碰我的記憶!
可是一幕幕的閃回,快到讓他無法銘刻。像是死前的回放,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幕,一瞬都長似一生。
他幾乎要流淚。
他不想忘,一點也不想忘——
——你聽得到?
——誰把你關在這裏的?”
——你犯了什麼罪?”
……
那個問他的男人,和那雙清澈如水晶的眼睛。
還有那個晚上,亦幻亦真,在精靈圖書館。
那是一個兩百斤的女人的殼,並不好看,可他懂他。
懂是一個多麼溫柔的詞彙。人漂泊一世,彷徨來去,碰到合意之人共行一段而後分道揚鑣,又或是漫長道路始終禹禹獨行。遇到一人,相互之間了解彼此秉性,已是不易,而遇到一人,揭開你表麵的重重偽裝,繞過過往結下的重重傷疤,不揭穿,不揭開,小心翼翼地捧出你的心,溫柔地保護它,懂它為何而來,懂它向何而去,懂它的優勢在哪,又懂它為何而不足。
那晚月色太好,好到籠罩了全世界。
他落下一吻,而他也沒有推開。
……
——我親愛的二皇子啊……你難道不想知道為什麼嗎?你的記憶已經這麼差了,這兩年間,關於幻夢裏隨之寒的一切,卻記得這麼清楚?
——你難道覺得,光憑你沒事念叨兩句,就能把一個人記得這麼深嗎?
——這兩年,我抹消了你對蓮鏡無的大部分記憶,抹消了你對希蒙洛爾的大部分記憶,抹消了你作為精靈王子時的所有軟弱和幼稚,就留下了你對隨之寒的記憶……越簡單的**,才越持久啊我親愛的王子……
——他已經近在咫尺了啊,然而你居然想放棄?哈哈哈……我愚蠢的二皇子啊……你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是想為了得到他嗎?
閉嘴!
——情感是由記憶產生的呢,這就是惑心術的原理。安瑟,這麼久以來,迷惑你不擇手段也要前進的,不就是對這個人的記憶嗎?
——既然他已經不能讓你前進了,那麼幹脆連他也不要記得了,做一個沒有記憶的二皇子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