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言瞪大了眼看著周聞,瞳孔的外圈沿著眼白漸漸地變紅。胸腔裏有千萬種情緒湧上心頭,最後被打散在懷裏,潰不成軍。
她後退了一步站穩了腳跟,下一秒,頭也不回地向著操場的方向走去。
像火車脫離了軌道,離心去往懸崖。
“請400米預賽的選手到右側大門處集合,請400米預賽的選手到右側大門處集合……”
廣播裏傳來的聲音冰冷且公式化,聽多了也都習慣了。
周聞回到觀眾台的時候,手裏揣著一瓶礦泉水,還未開封。除此之外,他整個上半身的都濕漉漉的,頭發像是被水淋過,水滴順著臉頰和發梢滑到白色的襯衣表麵,像給衣服去除了一層麵粉白的塗色,變得有些通透。
“小聞,你這是?”陸昊和沈潔看到他的模樣,有些吃驚。
他格外淡然道:“沒什麼,太熱了,澆了一瓶水。”他嘴角生起一絲心滿意足的笑。
沈清言,是舊人也是新人。
近十年,她終於自己回來了。
是薑太公釣魚也好,是猛獸匍匐等待也罷,他等了太久了。
紅色塑膠跑道上的沈卓穿著一身校服t恤和及膝的運動褲,一雙白色的三葉草套在腳上。從看台望去,雖然看得不真切,卻足夠周聞把他的輪廓描摹數百遍。
下方隔了數排椅子的位置,站著沈清言,從背影來看大約肚子裏還存著一些氣。
他勾起唇角,眼裏閃過一絲狡黠。
溫水煮青蛙。
很好。
賽道對於沈卓來說尤為漫長,槍聲令下他雖拚盡了全力跟上速度,卻耐不得後勁不足,無緣400米決賽。
這陣勢浩蕩的運動會,蔓延了兩天,終於在校各領導漫長的發言後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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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言,來趟辦公室。”
天花板的燈管兩端已經發舊,泛著隱隱的黃褐色,燈光一閃一閃的照得沈清言眼睛微微發酸。
她邊起身往經理辦公室走去,邊在心裏細想,她當初到底是為什麼回來的?
是因為在美國居無定所,厭倦了隨工作搬遷的日子;還是他國總歸非家,沒有安全感?
玻璃門虛掩著,她借著縫隙推開。
三十出頭的陳經理上下打量了一番她,伸手招呼她坐下。
陳經理笑著檢查翻閱了紅木桌上的一疊文件,漫不經心地說:“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漂亮?”
除了他們兩個就隻有助理在的辦公室在這句話後靜得連根針掉落的聲音都能聽見。
沈清言聽到此話,睜開了微眯的眼睛,冷淡地看著保持低頭姿勢的陳經理。
“有。”
陳經理把文件撂了撂文件,豎在桌上整理好,抬起眼笑意難掩。
“那他們很有眼光。”
沈清言:“過獎。”
言多必失,她微有腹誹,但以笑回應。
“這份文件,三天之內翻譯好交給我。”
“好。”
陳經理點了點頭,補充道:“聽說你念過經濟?”
沈清言點頭:“一點。主修計算機。”
“噢——”陳經理頗有興趣地拉長了尾音看著她,戴著婚戒的手拍上沈清言的肩膀,“大材小用了啊。”
“經理客氣了。”沈清言裝作整理文件,一挪肩,避開了他的手。
陳經理挑了挑眉:“多接觸幾個案子有機會升職的,能者多勞,努力工作吧。”
“我明白。”
沈清言說完話後微微示意了一下,就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陳嚴斌,經理之位,已婚。大學畢業後就開後門進了這家公司,沒過幾年躍升當了經理,自此後就再也沒有提拔了。再打的後門也耐不住他的能力有限。公司早就有傳聞陳嚴斌為人輕浮,長得人模狗樣,裝得謙謙君子,褪層皮看還是個捧著關係給的硬飯碗背著家出軌的偽君子,真小人。在職的職員沒幾個喜歡他的,一個個都盼著多接幾個案子,多展示能力,好早日從這個大雜燴一樣的部門換到別處。
“小李,”陳嚴斌手裏捏著一根圓珠筆,拿著筆尖不斷地敲擊著桌麵,剛才還細微的笑容此時變得有些狂妄和猥瑣,“漂亮吧?”
助理附和點頭,眯著眼微微曲著背笑說:“漂亮,還是那種——不良家婦女的漂亮。”
陳嚴斌讚賞道:“不錯,就是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