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一旦趨於老舊磁帶般的重複,倒帶播放,倒帶,就會變得了無生趣。
“包子,今天吃什麼?”
“隨便。”
“我想想啊……四季豆,昨天吃過了,西紅柿炒蛋,也是昨天,魚吧,紅燒魚……唉我還是去菜場看看吧。”沈清言掰著手指頭數著,聲音沒有力氣。
這時茶幾上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媽。
沈清言手上的動作暫停了,眼睛一閉,接了起來:“喂,媽。”
“回來了?”吳怡絹的聲音很嚴肅,擺著普。
“恩。有事?”沈清言一隻手拿著手機,一隻手對著沈卓指指點點,嘴上的口型是讓他在家先做會兒作業或者看書。
隨手抓過門邊的零錢包和鑰匙,換上一雙布質鞋,沈清言就出門去附近的菜場了。
她一路走,一路聽著手機裏傳來的無休止的說話聲音。
“包子啊,挺好的。學習跟得上,聰明著呢。”
“孩子的爸爸呢?”
沈清言對這個台本再熟悉不過,眼角一彎:“沒找著。他在不在中國我都不知道,我聽人說是去留學了。”
“人渣,把人肚子搞大就不管了!還有你,不聽父母話,小小年紀,不知檢點。交了個好男朋友也就算了,還把肚子搞大,被人甩了。我在朋友麵前頭都抬不起來。”
沈清言無所謂地笑了笑:“對了媽,上次說過的我按市價買下這個房子。房就轉到我名下吧。”
從小習慣了一個人生活,連居住在不屬於自己的屋簷下,都感到悶。
“你說說你,事兒真多。哪根筋搭錯了。”
“沒什麼,就是住別人的房子,不舒服。”
吳怡絹一氣:“父母和女兒有什麼別人不別人的!”
沈清言解釋:“就當做錢是我工作這麼些年的孝心,然後我恬不知恥地問你們要個房子吧。媽實在不願意的話,我會去找房子的。”
“隨你隨你,翅膀硬了管不到了。不說了,我先和你阿姨去打麻將了。”
“恩去吧。”
沈清言抿了抿嘴,若有所思,把手機揣回口袋。
沒日沒夜的幾年賺的錢,換居無定所的母子一個住處,不算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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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天空烏雲滿布,陰沉的空氣,濕潤的因子。
作為沈包子專用寄放處的楚唐家又迎來了一臉無辜的沈少爺。杜冰穿著件吊帶睡衣,手指間夾著根煙,剛抽到一半,尾端還冒著火星子,踩著拖鞋打開門。一看到沈清言那張恍若帶笑的臉,她不禁翻了個白眼,把眼掐滅在玄關鞋櫃上的透明煙灰缸裏。
“沈清言,你以後要是天天有事。包子是不是得天天上我這?你這叫做什麼?叫做活生生的用道德綁架逼我戒煙!”杜冰翻了個白眼,甩了甩沾著煙味的短發。
沈清言雙手張開擺出無辜的姿態:“冤枉。我不幹道德綁架這種事。”
“這還不叫道德綁架?成天帶著個不能聞煙味的小包子往我這跑。還是你希望我努力把你兒子培養成一個大煙槍?這倒是容易。”杜冰嫌棄地提了提一邊的嘴角,瞪了她一眼,“對了,我工作的著落,靠你男人了。別忘了給我多說說。”
沈清言慢悠悠地喊了她的名字,笑中帶著層倔氣:“杜冰。”
“知道了,不是你男人。你前男人。”杜冰一邊說這話,一邊拍了拍沈卓的頭,“菜包子,以後你可得當個好男人。”
沈清言不以為意,笑著拍了拍杜冰的肩膀:“你有分寸的。”
杜冰是什麼樣的為人,她清楚。最叛逆是她,最淒苦是她,最苟延殘喘是她,最放不下是她,最在乎的是楚唐。無論她的表麵有多麼的善惡難辨,全年鬧事無休,她都隻是想活得有存在感一點,起碼是讓自己覺得有存在感一點。
“包子,叫幹媽。”沈清言彎腰撫著沈卓的頭,溫和地說。
沈卓也不知為何,隻是跟著喊了一句:“幹媽。”
杜冰一手插著腰,一口氣提在胸腔,眼睛閉著,手指直點著沈清言叫喚:“你還來勁了啊!拒收!你趕緊滾去你的班級聚會吧。”心裏的絲線卻被“媽”這一個字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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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z大三十分鍾分鍾的路程,沈清言堵了一個多小時分鍾,一直開到遠離鬧區的地方,路才變得暢通起來。
當車駛入隧道,周圍的一切變得昏暗起來,幾盞微弱的燈嵌在拱形頂端。所有的鳥鳴樹葉嗦嗦聲都被輪胎駛過地麵的聲音替代。
漫長的八公裏,迎來了盡頭的亮光,不見天日的陰天亮光。
z大的校門口一如當年,威嚴的雕像像個鎮校之寶一樣立在大門中央。學生從它邊上來來往往,也不見得多看它一眼,倒是來參觀學校的人顯得格外起勁。收發室做得更好了,比起信件和明信片,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快遞和外賣,網購已經成為了年輕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