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2 / 2)

車門被推開,周聞抬起眼來,看到沈清言一個大跨步從車上踉蹌著下來,和她一襲大雅水袖襦裙不相符,腰間的玲琅輕聲作響。她立穩步子,淡青色的繡花鞋軟軟地踩在地上,從垂掛下來的幾縷發絲中抬起眼看他。

“新娘頭抬起來一點!”

“對對,新郎眼神很好。新娘深情點,別低頭啊。”

“新娘上半身稍微仰一點,腰部和新郎貼近一點。”

沈清言被一口一個“新娘”叫得臉不塗粉黛就自然紅了,眼神不自覺有些閃躲。

下午陽光出得更甚了,溫度回升,不像前幾天那般冷。

時間就那麼流逝,拍完幾套漢服,驚覺已是傍晚,一群人熱熱鬧鬧地收工,不客氣地讓新人請吃飯,周聞和沈清言是欣然答應,並且任他們挑選。

人多,自然喜歡熱鬧的吃法,幾個大漢挑了間燒烤店。於是一排車子排成長龍往燒烤店去。

店裏肉、調料和煙的味道混雜在一起,很有氣氛,也很嘈雜。一排人挑了個大桌坐下來,點了酒,吆喝著大口喝起來,等著肉上來。

沈清言的記憶有點被挑起,想起若幹年前自己是怎麼壯了膽飲酒,最後半醉半瘋被周聞扛回酒店的,還。

“咱明天還有一天的拍攝,可別喝得爛醉了明天一覺睡到太陽曬屁股!”打頭的率先倒了一杯酒,邊說這話邊一飲而盡,一點都沒有說服力。

像是鬧洞房的預備一樣,他們不約而同拿著酒瓶子就往新人麵前湊。

“來來來,喝點。”

周聞沒拒絕,接過酒瓶,仰頭猛喝,喉結咕嚕咕嚕地上下滾動。

輪到沈清言了,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笑說:“不會喝。”實則有點心理陰影了。

“新娘別害羞嘛。”一個坐在她邊上清秀的攝影助理慫恿她。

沈清言擺手:“真的不喝。”

周聞修長的手指轉了轉酒瓶身子,不留痕跡地推開伸到她麵前的一排手,說:“我們兩個人中總要有一個清醒的還車回去的。她的份,我喝。”

眾人一想也對,總不能酒駕,於是悻悻然地把酒全部推給了周聞。

後來周聞不知道輸了個什麼酒桌上的小遊戲,一群人起哄著要他和沈清言當著他們的麵親嘴。沈清言一聽,夾著烤肉的手連忙頓下,抬眼正要拒絕,卻聽得他的聲音悠悠傳來,嗓音帶著細微的沙啞,語調裏透著輕微的醉意。

“她不喜歡。”

一桌子的人異口同聲的用疑問的語氣“啊”了一聲,看到他淡淡一笑:“她不大喜歡這些酒桌遊戲。”

他這樣一說,帶頭的人也就不繼續起哄他倆了,畢竟新人最大,老板最大,不可逾矩。

沈清言有些詫異地偏頭看他,看到他也恰恰好輕側了頭過來,身上的薄荷淡香混著濃重的酒味,臉頰微漾,眼神依舊是深不可測,牢牢抓著她。

他醉了。

這是她得出的結論。

雖然他在竭力控製自己的醉態,但他酒力確實不好,仔細說的話,也許還比不上她的。沈清言低頭看他撐在黑色椅子上的手,手腕彎了九十度,手心支著椅麵,修長的手指微曲搭在上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節奏。而小臂一會兒前傾,一會兒後仰,加上他隨之輕搖的身形,無疑是醉了。

想起她從前一本正經地對他說“男生要會喝一點酒,但一點點足矣,我可一點都不喜歡酒鬼,酒氣太熏人。”

而周聞當時就那麼淡定如斯地講眼眸從一桌的書中抬起回答她:“我不是酒鬼,”說得一本正經,“幾杯倒,所以我幾乎不喝。”

後來她倒是沒見識過他究竟是幾杯倒,他倒是見識過她發酒瘋,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這個熱熱鬧鬧的一頓飯吃到最後,周聞被灌得有些五迷三道了,腦袋止不住地緩悠悠側倒在她肩上,眉間微蹙,眼睛緊閉。她沒見過他這麼不知控製,她印象裏的他應該是善於應酬,擅於酒力的,該是指腹間掐著酒杯細細的身軀,低眉抬眼間都寫滿了籌謀和克製,而不是這般酣醉。

但他的意誌還是好的,除了走的路七歪八扭,人有些搖晃,他還是很自然地和人作別,風度翩翩地替她打開駕駛座的門,然後自己一頭栽倒在副駕的位上,頭抵著窗沿,皺著眉頭又緊閉眼睛。

沈清言不著痕跡地低頭輕笑了聲。

有些可愛。

“在笑些什麼?”

黑暗中,他像醇香酒味的嗓音開口問,喉口冒著細微的氣泡聲,聲音極低。

“沒什麼,你睡會兒吧,到家喊你。”

他睜眼,把頭歪回椅背上,頭側向她的方向,看著她,什麼也沒說,眼睛時睜時合,什麼都沒說。

迎麵排隊而來的路燈把昏黃的光線打在他的臉上,陰影勾勒出他的輪廓,清晰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