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動了一會兒,看著王恒之那臉,謝晚春壓了許久的小心思重又死灰複燃,心裏情不自禁的冒出一個個小泡泡,忍不住想著要去撩一撩人。猶豫片刻,她很快便順著自己的心意,歪到王恒之懷裏伸出手指,指甲尖抵在王恒之的手背上,極輕極輕的撓了幾下,畫了幾個愛心似的小圈。

她手上作完了怪,輕輕的揚起纖長濃密的眼睫,笑盈盈的抬起眼對王恒之眨了眨。

謝晚春生了一對極美的水眸,恰似白水銀裏頭養著兩丸黑水銀,黑白分明,凝視對方時眼波脈脈,仿若顧盼含情。

王恒之隻覺得手背一癢,險些拿不住手裏的梳子,看著她那雙眼睛,心中又是不覺一動,尋不到癢處的癢。他也說不出自己心裏是什麼滋味,深吸了口氣,麵色不變,慢慢的放下手裏的梳子,不動聲色的轉開話題:“你這裏可有什麼要準備的?過幾日就要回京了,許多東西都要提前備好才是。”

謝晚春聞言方才認真想了想,沉吟著道:“其他的倒也無礙......正好,你替我問一問梅香,看她願不願意跟著我,隨我一同回京。”

王恒之聞言一怔,不由正色道:“這般背主之人,豈能再用?”

謝晚春倒不在意這個:“她此回被騙也是因為‘年幼無知’。經了這一回,她怕也是認清了人心,再不敢輕信別人,倒也算是件好事。”頓了頓,她又不緊不慢的加了一句,“再者,使功不如使過,她倒還算得上是個聰明人,能再調.教一二,日後自然知道該聽誰的話,要如何表忠心。”

王恒之聞言也沒有批判謝晚春的用人之道,反倒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兩人商量了一下回程的事情,便是謝晚春也知道這會兒該要回去了——江南鹽務之事牽涉太廣,中間又扯到了胡家手下的方全錢莊,京裏的人心怕也要跟著不穩了。

因謝晚春暈船,故而這一回他們自是打算直接走陸路,未等兩人商量出啟程時間,便見著陸平川手下的錦衣衛敲了敲木門,恭恭敬敬的上前傳話道:

“指揮使特意讓我來與王大人和吳大人說一聲,反賊一黨現下已經逃出城了。指揮使職責所在,故而正帶人隨後追查,雖是留了人在府中守著,但他本人短時間內應是不會回來了。”

這話雖好像是要說給王恒之聽的,但是謝晚春一聽就明白是陸平川給自己傳的話。

算一算時間,倘若陸平川現在還追在齊天樂身後,那就說明齊天樂那一邊的人心還未散,也就是說:齊天樂身上的那毒應已無事。

謝晚春頗有幾分功虧一簣的暗惱,不由得咬了咬唇,因為她下唇咬出的傷口太多,這會兒倒是又跟著痛了一會,很是恨恨的在心裏又罵了一回“該死”的齊天樂。不過,她心裏也清楚得很:似西南王府那般的百年積累,哪怕沒有雪蓮丹這般的希世奇珍,自也有其秘藏,至少能夠吊住齊天樂一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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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晚春與王恒之乃是八月初啟程回京的,因兩人皆是歸心似箭,一路急忙忙的趕著回京,九月中旬便已到了京城。

宋氏膝下雖是二子一女,最惦記的便是長子王恒之。眼見著兒子一去數月,路上還常碰上幾夥匪盜、水賊,她這一顆心也是很不安寧,不知求了多少神佛,好幾夜裏翻來覆,吵得王老爺也跟著睡不好。

如今總算是把兒子給盼回來了,宋氏心裏頭不由得暗自念了幾句佛,早早便叫人在後院水榭裏擺了一桌飯菜,好叫一家子都能坐著吃一頓,也算是給王恒之以及謝晚春接風洗塵。

如今九月裏桂花正盛,園中湖邊的幾顆桂花樹開的極好,細小淡黃的花瓣落在水麵上,隨波送香。擺酒的亭子名叫清波閣,周側窗扇皆開,一眼望去清波無垠,臨窗而望,岸邊山坡的花草亦是極盛,秋色動人。

王恒之與謝晚春回府之後自然先是梳洗一番,這才隨了眾人從曲閣過去,過了竹木橋往清波閣裏去。

因著宋氏早有交代,水閣中已有幾個穿著綠襖錦裙的丫頭,或是暖酒烹茶或是端菜拿果品,來來往往,有條不絮的忙著。據說宋氏本還想來點兒歌舞或是叫個唱曲兒的,隻是後來考慮著是家宴,不必太張揚熱鬧,便也就這麼罷了。

宋氏和王老爺亦是已經等在那裏了。

王恒之少時也曾出門遊學過,但一路平順倒也不曾叫家中老父老母跟著擔憂,如今見著父母鬢角發白,母親神容憔悴,不由微微心酸,上前很是愧疚的拜了一拜:“兒子不孝,倒是叫父親母親跟著擔憂了。”

謝晚春瞧了瞧眾人神色,自然也就夫唱婦隨的跟著上前,盈盈一拜。

王老爺乃是男人,自是知道“男兒誌在四方”的道理,端正了麵色,擺出一副嚴父的模樣,擺了擺手,把兒子兒媳都扶了起來,溫聲道:“你這回出門,乃是為朝廷做事、為天子分憂,為百姓解困。這才是我王家的兒郎,我和你母親心裏頭也隻有為你高興的份!”

宋氏暗惱,斜睨一眼,悄悄伸手擰了擰王老爺的胳膊,嘴上玩笑道:“快都坐下吧。前些時候,聽說路上有水賊,急的好幾晚也沒睡好,嘴裏都快起泡了......”她說著便又擰著帕子擦了擦眼角,來回瞧著王恒之和謝晚春,柔聲道,“常言‘兒行千裏母擔憂’,這回是公事,我這兒自然也沒好說的。隻是你們都還年輕,可不能光忙著工事,自個兒家裏頭也得顧一顧。修身齊家平天下,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王恒之和謝晚春一聽就知道宋氏這是惦記孫子了,偏偏他們兩人如今最親密也不過是止於唇齒,饒是再伶俐的口舌,一時間也都應不出話來。

“娘說得自然都是對的。”謝晚春故作羞澀的應了一句,趕忙扯開話題,“對了,回來的路上,聽人說,二妹妹的婚事已經定下了?”

宋氏想著到底年輕人麵薄,下回再尋機會私底下敲一敲邊鼓,便也點頭應道:“是了,蓉姐兒也已及笄,我和你父親瞧著嚴閣老家的嫡孫倒也是個懂事的,兩家裏也已換過庚帖,隻是日子還沒議下呢。”

王老爺在側也搭了一句:“確實,我看過嚴家那哥兒的文章,倒也是個成器的。”若是放在前朝,世庶自是不好通婚,如今世家的架子也放了不少。最要緊的是:嚴家家風不錯,嚴閣老內閣當差,拿出手的又是長子嫡孫,倒也很能配上王家庶女了。

宋氏和王老爺隨口一說,倒是邊上坐著的王若蓉頗有幾分羞澀,白玉似的頰邊倒是染了一抹輕紅。她今日穿了一身煙霞粉鑲深紅錦緞邊的對襟短襖,下麵配著大紅提花長裙,粉麵染霞,襯著耳邊紅豔豔的石榴耳墜,竟有幾分罕見的嬌豔來,惹人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