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見江慶海,梁瑞的心情是複雜的。
當時年幼的他被領入江家,是江家給了他優渥的生活和條件,才能有現在的他,而不是某天死的悄無聲息亦或者混跡在最底層的泥潭裏……所以對於江慶海他一直是懷著感恩之心的。
雖然……也曾為了自保耍過一些小聰明,但是他知道,這些在江慶海的眼裏,根本無所遁形。
正是基於愧疚和報恩的雙重心態,所以那時在江慶海逼他作出決定的時候,他選擇了聽從。
不過……要說心裏一點點不甘都沒有,那是假的吧。畢竟……他當年,也是真心的想過要融入這個家庭,想要把這個男人當做父親的,然而事實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幻想,因此一直恪守本分,做一個好的屬下。
人,總歸是不能太貪心了,貪心太過,就會連原本擁有的東西都失去。
正如他動了非分之想,所以才會落到那個下場。
梁瑞走進茶室的時候,看到江慶海坐在裏麵。
多年不見,他似乎有些老了。
梁瑞不由得放緩步伐,來到他的對麵坐下,他張了張嘴,最後吐出兩個字:“您好。”那瞬間,差點脫口而出的是父親兩字,但他陡然意識到自己現在已經沒有了這樣叫的立場。
他很清楚江慶海來見他的目的,無外乎又是和江銘有關,事實上,等了這麼久才令他意外,但是梁瑞的心情卻沒有多年前那次那般的惶恐無措,大約是時光鍛煉了他的心態,讓他不會再為任何事輕易所動,哪怕這個人是江慶海,也一樣。
“你來了。”江慶海將視線從手中的茶具上挪開,看向梁瑞。
“是。”梁瑞應聲道。
“回來了,為什麼不回家看看。”江慶海神色沉穩,語調不疾不徐,“難道,還在怪我當年插手你的事?”
梁瑞猛地抬眼,複雜酸澀的情緒瞬間揪住了他的心,片刻後,他複又垂下眼睛:“我以為您並不想看到我。”
他握著茶杯的手有些緊,來之前他以為會麵臨詰難,麵臨厭惡唾罵,麵臨冷眼相對,卻沒有想到江慶海的第一句話隻是,為什麼不回家看看……
家……他可以把那裏當做家嗎?一時間愧疚思念的情緒充斥他的腦海,讓他甚至不能理智的思考,也許……這麼多年過去了,江慶海已經改變了想法,隻是自己還固執停留在當初嗎?
梁瑞眼眶微微發熱,他其實是想回去看看的,看看那個他長大的地方,看看江夫人,那個他稱呼為母親的人,還有……看看這個被他稱之為父親的人,他其實很想回去。
然而不等梁瑞組織好語言,江慶海的下一句話,就讓他的心墮入冰窟。
“既然知道這一點,為什麼還要回來?”江慶海淡淡的看著他,“你不該回來的。”
梁瑞的手微微一抖,茶水撒了一些出來,這句話如同一股寒流襲過他身體的每一處,把剛才他那可笑的自作多情一下子掃去。他放下茶杯,聲音中已經聽不出任何情緒來,“說實話,如果可以,我並不想回來。”
“你可以的,如果你當初幹脆點死掉了,江銘也沒有辦法帶一個死人回來。”江慶海露出一個笑容,目光卻柔和的注視著他,“你還是狠不下心。”
梁瑞深吸一口氣,他把手放在桌子下麵,死死握緊,不想被江慶海看到他的顫抖。
他平靜的看著對麵的男人,沙啞的開口,“您就這麼厭惡我嗎?”
江慶海緩緩搖了搖頭,用一種複雜的目光注視著梁瑞,又似乎透過他在看別的什麼,“我不厭惡你,我隻是怕你。”
“您說笑了。”梁瑞緊抿著唇,他第一次從江慶海的口中聽到‘怕’這個字眼,卻是麵對他,他隻覺得荒謬。
“這不是說笑,你當初活著,讓江銘為你發瘋,你後來死了,讓江銘差點隨你去了。”江慶海看向他的眼神慢慢冷下來,“他是我唯一的兒子,可是卻為了一個男人不顧一切,你說,我該不該怕你。”
梁瑞咬著牙,他定定的看著江慶海,“所以,您就認定了我居心不良,並不是真的愛他,對嗎?”
江慶海沉默不語。
梁瑞緊緊握著拳頭,一字字的道:“父親,您為什麼不肯相信我。”
這句話,許多年前,他便想問出來了,為什麼不能相信他,為什麼不能給他一次機會,為什麼一定要用最險惡的用心來揣度他呢?那父子情分二十年,也不能讓那個他稱呼為父親的人給予他一點點善意和信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