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剛過卯時,西門吹簫便張開了眼,靜悄悄的起來,梳洗一番,便慢悠悠的出了門。今早村裏的男人們便要趕去沛郡,吹簫便跟村南住的柳先講好,捎帶上他。因得劉芸對兒子處事極為放心,連帶著村中幾個對劉芸極為尊敬的年輕後生對吹簫也多了幾分不同。
清早微冷的清風拂過吹簫瘦弱的身板,天空剛泛起魚肚白,微薄的晨霧中,那一步一步走的緩慢的身影遠遠看來竟有點子翩翩欲仙的姿態。先兒哥站在一輛牛車旁,縮著臂膀半眯著眼打盹,吹簫跺過去,叫了一聲:“先兒哥。”
柳先連忙張開眼,低頭看見剛到自己腰部的孩童,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吹簫來了啊。”西門吹簫微微一笑,點點頭,先兒哥剛想再問點什麼,便聽到帶頭的大漢一聲吆喝:“得咧,趕路嘍~~!”那最後一字拖得又長又響。
先兒哥一樂:“趕得正巧啊。快上車!”吹簫轉身爬上車,靠著一個柳條編的筐子,剛閉上了眼,牛車就晃悠悠的順著小道朝前駛去。
高大的城門前,人群歪歪斜斜的拉得老長,吹簫坐在牛車上,抬起頭望著城門,那匾額上端端正正的刻著‘沛郡’二字,清正端嚴。聽聞這二字還是武宗年間樊氏老祖宗刻上去的,那時候神宗還在牙牙學語,樊家人就已經是這沛郡的郡君,治家嚴謹,無人不稱道。可是現在......吹簫挑唇,望著沛縣的天空,孩童漆黑的瞳孔中泛著水亮清冷的光,記得去歲來郡之時,沛郡上空的浩蕩之氣還厚重無比,滿不過一年的光景,那乳白的生吉氣就飄飄蕩蕩的遠去了。樊氏,已為天道所厭棄。
既如此,若那樊延熙真對他娘做些子齷齪的事,他也並不介意給樊家加上一把火。既已得到自己想要的,吹簫便放下了這門子事,轉而興趣盎然的觀察起著周圍來,聽著旁人各式各樣的鄉音,連蒙帶猜,也自得其樂。待進了城,跟著先兒哥走街串巷的,這小哥兒操著老實勤懇的嗓音總能不多時便將那銀錢往上提幾錢,吹簫想著那場麵便覺得有意思的緊,也因的先兒哥這張嘴,日頭不過剛過頭尖,牛車上的物品便少了一多半。那餘下的一半,也不值得什麼,為了早歸家,先兒哥便稍稍降了價,又添置了家中需缺之物,便趕著牛車歸家去了。
柳莊村離沛郡足有二十多裏地,到村口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幸而走的早,到家也不過申時未過,日頭還有一半未落。告別了先兒哥,吹簫便往家走去,路上竟遇得不少的婦人,這反常的情況叫吹簫有些疑惑,因得劉氏是後來戶,屋子便起在村邊緣,往常這路是無多少人走的,看著那些婦人有異的神情。吹簫心裏一緊,小步子也不由的加快了。
還未至家門口,遠遠的,西門吹簫便見著那三三兩兩的婦人在自家門口探頭探腦的張望,心中疑慮更深,吹簫叫了門。
屋內劉氏聽到兒子的聲音,頓時展開了眉頭,出了廳堂便要去開門,然走到一半,看到那七八台箱子,眼神就是一銳,‘砰砰’幾腳踢在箱子側麵,那上好的鐵梨木箱便輕巧的落在院角,整齊的碼著。
若叫那門外的婦人們看見這一手,保管叫她們長大了嘴巴,那一口口的箱子就算是空的也要有個五六斤重,何況來的時候,那抬著箱子的漢子們走起來都覺得吃力,就是這麼幾台箱子竟然叫這纖弱的女子輕飄飄的幾腳踢飛了?叫人不能信!
然這在外麵那群婦人眼中驚世駭俗的事情叫劉芸做來卻輕描淡寫,甚至不值一提,這有什麼呢?若不是她逃出來的時候,叫那毒婦傷了紫府,爆了金丹,何至落入凡家與這些往日螻蟻為伍?如今的場景若在往昔,便是萬萬想象不出的。可先進不同與往日,劉芸笑了一下,她有簫兒哥,這便足矣,那往日癡戀如今想來也不過是妄念而已。
劉芸開了門,將兒子迎進來,又將院門關上,竟是問也不問那些在家門口徘徊的婦人們,如此明白的態度到叫人臉上不由的訕訕,那婦人們見探不出什麼,便又三三兩兩的散了。
剛入院庭,吹簫便一眼看見了那幾口貼紅字著紅花的箱子,腳步一頓,便停了下來,劉芸看他一眼,道:“我兒便早料到了吧,今兒早樊家送來的,除去這些不算,還著人送來沛郡一處地契並兩間鋪子來。”
這是要拿娘當外室養了!吹簫嗤笑:“白日做夢。”
劉芸摸了摸他的頭,牽著他往屋中走,柔聲道:“我兒不必擔心,娘會料理此事,娘隻要簫兒安好便萬事足矣,斷斷不會遂了那樊延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