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餘桃篇:圓缺(1 / 2)

城南一座破落院子裏,章台月正站在小時候練功的院子裏發怔,他想起了當初拜師那日,便是在這院子裏行的禮。

那是一個無風的日子。一把拉腿用的長條凳,一把手扶椅,再把那祖師爺的靈位往長條凳上一放,老師傅往旁側的手扶椅一落座,這儀式就算準備好了。香煙筆直地往上升著,正對著祖師爺靈位跪著的小月兒卻佝僂著背。

“小月兒,年九歲。情願投在佘亦之名下為徒,學習梨園十年為滿。言明四方生理,任憑師傅代行,十年之內,所進銀錢俱歸師傅收用。倘有天災**,車驚馬炸,傷死病亡,投河覓井,各由天命。有私自逃學,頑劣不服,打死無論”

院子裏圍著的還有幾名孩童,都跟小月兒差不多年紀。

“年滿謝師,但憑天良。空口無憑,立字為據。”說完這句,佘老板才起身來,將小月兒那蒼白纖瘦的食指往印泥上一按,再在字據上留了個的扁豆狀的紅印,這就算正式拜了師,入了門了。

以後的每一天,天色未明,小月兒便和師兄們一同起床洗臉,吃個半冷早飯,夏天瘙著癢,冬天凍得縮著脖子,再由佘老板領了,步行到京城西南角的湖心亭喊嗓去。

湖心亭,由河岸一側趟出石板路子,延伸到河道中心的小亭子。它的周圍人跡罕至,地勢開闊,正是喊嗓的好地方。

孩子四散,各找一處運氣練聲:

“咿——呀——啊——嗚——”

這時晨曦已露,亭這邊是童稚的悲涼,亭那邊岸上,卻是由下人領著去學堂的同齡富家小孩。他們奔跑跳躍追逐,有時會被河這邊咿咿呀呀的聲音所吸引,停下來好奇觀望,或是竊竊嘲笑。

因於此小月兒自小就不喜歡那些公子哥兒,他怎麼也沒想到,會跟沈際做了朋友。

“是朋友嗎?怕是隻我一廂情願吧,他是堂堂沈二公子,而我不過是個伶人,根本就是他瞧不起的吧。”章台月這樣想著,“我竟然還天真地以為人家真的會同我一起過十六生辰,若不是路過明新園順道取東西的沈大少爺無意間說出口,我怕是真要在那兒傻等一晚上。”

“怎會讓你癡等。”背後傳來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章台月這才知道自己剛才不自覺的喃喃自語竟被人聽了去。

“你,你怎麼來這兒了。”轉過身瞧見那人,仍是一身青衣。

“你始終不肯見我,我當然要來。”沈際再上前幾步,離小月兒更近了,卻也不敢再靠前。“你還在生我氣麼?”

章台月見沈際唇色蒼白,額頭甚至微微滲著汗,似乎這幾日也不怎麼好過,當下有些心軟,但也做不到就此罷休,隻得低頭撇向一邊,不再看他。

“你看這是什麼?”沈際小心翼翼從懷間掏出來那枚玉佩,將那細繩繞在了指尖,懸在了小月兒麵前。

陽光下,玉佩更是顯得極為通透光潤,而那碎過的地方,此時看來竟連纖毫的痕跡都沒有。

“這是...”章台月瞪大了眼睛,那樣用力地摔下去,應該早已碎成幾片了啊。

“明明是你要送給我的玉,幹什麼又要給我摔了呢,你知不知道,為了補好這玉,我可算是跑斷了腿,還大病了一場。”

“什麼?你病了?那現在可好些了嗎?”一聽沈際說自己生了場病,小月兒忙出聲詢問,這一問,沈際倒是喜笑顏開來了,問話的人卻又羞又氣,羞自己忍不住關心,氣那天晚上看到的情景。

“病不是要緊的,要緊的是趕緊將誤會澄清。”沈際稍收斂了笑容,“你且聽我說,那一晚,並不是我有心要去妓...去那裏的,我在家裏用了下晚膳便急著找借口出門想來找你,沒想到被大哥截了胡,硬說要帶我去個地方,我也不知道是去哪兒,下了馬車才知道是帶去香滿樓了,你要相信我我絕對不會拋棄你我的約定獨自去尋歡,而且我根本就不願意去那種地方。”

沈際說得真誠,章台月知道了事情原委,心中的怨氣早已煙消雲散,隻怪自己太衝動,差點徹底毀了這尋了幾個月才得來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