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縣決定小鎮西山作為旅遊開發區,由小鎮黨委和政府具體實施。
西山處於川西平原西北部,屬於龍門山脈的子係山。山不高但植被濃鬱,樹木密集,因濕度很大,因此常年濃霧不斷。上千年來,西山給人一種美麗但不可人及的魔山,因此.山上無人居住也無路可走。要不是傳說張獻忠在山下修了一座宅子,恐怕至今在西山周圍也無人煙。
西山被人們傳為魔山的理由原於那山頂的三塊巨石。又是傳說,盤古在開天辟地後,發現西山頂上有三個巨魔張著血盆大口吸吮著天上的飛鳥。盤古想,天開了,有了陽光雨露,地辟了,有了萬物生靈。天地融合,萬物生長,生靈愉悅,人類無爭無鬥,世界多麼美好!沒想到在西山頂上競有如此惡魔塗炭生靈,於是盤古從火星上取來三塊巨石從天而降壓在惡魔身上,至於那惡魔死還是沒死卻無從知曉。但西山周圍的人總說那惡魔沒死,不僅吃鳥還吃人。
傳說歸傳說,但傳說總給小鎮人以現實,這就無從解釋了。不是嗎?遠的不說,就從張獻忠剿四川西山死了千多人連屍骨都沒找到起,就人們知道的就有何豐從巨石摔死,何欽十二歲兒子被西山狼吃,韓雨的父親韓光在老宅所謂自殺……
要說以上死亡都有前因後果的話,那一九八六年發生在西山老宅接連死亡的三條人命就十分蹊蹺了。這三茬命案成了長期未破的懸案。命案懸著不打緊,但三條人命的陰魂卻和過去的亡靈緊緊纏繞在一起,象幽靈一樣在A縣,在小鎮,在小鎮人民的頭上盤旋。所以,A縣小鎮的一些人聽說要搞西山旅遊開發恰如驚弓之鳥!
小鎮黨政辦公會在小鎮第一會議室進行。吳奇中主持會議,他說:關於西山開發的問題扯了幾年,現在縣裏指示要我們必須作個決斷,今天我們就議議,給縣裏一個回話吧。大家一聽又是西山的問題,有的人又老調重彈起來。黨委委員老王說:我還是不讚成開發西山,理由還是那句話,西山是魔山,碰不得。吳奇中說:老王同誌,你是黨的幹部,可不要信邪啊!老王說:正因為我是黨的幹部,就要為黨和人民著想,尤其要為人民的生命著想。例席會議的西山村主任蘭仝說:我讚成張委員的意見,西山不能碰,包括老宅在內一草一木都不能動。大家知道自從老宅有兩個人莫名其妙的死後,西山沒人去,老宅無人住,西山老宅好不容易安靜了十年沒死一個人,要是現在去開發它,必定要驚動惡魔的子孫後代,下麵的話,我不說大家也知道。又有一個黨委成員說:西山老宅自何欽死後,他的兒子何波常出外漂泊,老宅無人住,整整安靜了二三十年沒死過人。唯獨八六年說搞旅遊開發,一些人在老宅住了幾晚上才又死了兩個人,後來開發停了,也就沒死人了。我說這話的意思大家明白嗎?西山和老宅不能動,不能住人!
參加會議的副鎮長羅兵和李瓊至今還沒發言,羅兵一直在他的小本本上寫著什麼,而李瓊卻不斷給韓雨遞眼色。又一個例席會議的西山村副主任,把刁在嘴上的煙頭取下來往地下一扔說:怪就怪當年張獻忠那蝦子,剿什麼四川,修個錘子老宅,害得那一千多個人冤魂不散,弄得至今讓人對西山彈什麼,對彈夫時變。有個參會者立即糾正道:不是彈夫時變,是談虎色變,虧你還是村副主任。那副主任一笑說:嘿嘿,我沒說清楚。 這時,另一個與會者說:我讚成開發西山,我才不信西山有什麼魔,要說魔,那就是?十年前殺害倆人的凶手。那案子不是還懸著嗎?現在趁開發西山,把凶手抓獲歸案,且不是一舉兩得!蘭仝立即對那人說:哎,你那意思,我不讚成開發西山,好象是我在窩藏殺人凶手似的,我是村主任,堂堂的國家一級,嗯最低一級幹部,我會是那樣的人嗎?那人正要反駁被吳奇中製止了。
韓雨在會上如坐針氈,盡管李瓊不斷遞眼色要他發言,他也假裝無動於衷,心靜麵和,看不出一點緊張。但最後這個與會者的發言卻使他渾身一顫,汗毛旋即立了起來。還是吳奇中及時解圍說:我看大家也別爭了,說凶手藏在西山是自己給自己找事,那凶手何波都死了好多年了,那來的凶手?我看三個鎮長還沒說話,就請他們說說吧。李瓊首先說:我認為西山村的兩個主任說的有一定道理,她看了眼韓雨,繼續說:拋開西山有沒有魔不說,就說小鎮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上千年人們對西山的恐怖心理,我們不可能在一瞬間使它消失是吧?吳奇中問:你的意見是—李瓊說:聽韓鎮長的。
羅兵放下手中的筆,輕聲細雨地說:大家的意見我都很認真地記在這本上了,聽起來好象都有點道理,但大家是不是忘了一點,我們在坐的都是***員,黨的章程上哪有一條信魔信鬼的?不錯,老佰姓有些是信,那是他們科學知識較為淺薄,我們對他們宣傳解釋不夠的緣故,隻要我們宣傳到位,老佰姓會理解的。我的意見是讚成開發西山。羅兵的發言頓時引起與會者交頭接耳。吳奇中說:韓鎮長,你說呢。韓雨思忖一下說:我聽書記的。
吳奇中心裏明白,韓雨是反對開發西山的。西山開發自八六年停止後又說了很多年,縣裏也催過幾次,小鎮一直定不下來,就是小鎮班子思想不統一,尤其韓雨和李瓊一直投反對票。這次要不是縣委書記親自找吳奇中和韓雨談話,韓雨自然也是反對的。吳奇中要還沒發過言的黨委委員也表個態。甲說:從改革富民拓寬富民渠道考慮,我讚成開發西山。乙說:我也讚成。吳奇中問那個西山村的副主任說:你剛才隻說了彈夫色變,至於讚不讚成西山開發你還沒說哩。那副主任又把刁在嘴上的煙頭往地下一扔說:這幾十年我學**的話很多但都記不太清了,可有兩個字我一直沒忘那就是同意。與會者哄然大笑。
最後,吳奇中說:現在看來讚成開發西山的是多數,我吳奇中曆來尊重大家的意見,大家說行就行,大家說不行就不行,這叫什麼,民主集中!現在我講三點:一,遵照縣裏決定,我們同意開發西山;二,按照縣裏指示並提名,成立小鎮西山開發領導小組,由羅兵副鎮長兼任組長;三,解放思想,破除迷信,大力宣傳開發西山旅遊業是富民強鎮之舉,號召全鎮人民齊心協力,將西山打造成小鎮乃至全縣聞名的旅遊勝地。散會。
在走出會議室後,韓雨叫住了羅兵說:我愛人請你中午在我家吃頓便飯,你看…羅兵見韓雨有些忐忑,便問:有什麼事嗎?他說:沒啥事,就一頓便飯。自然,羅兵不知,韓雨是醉翁之意。
飯的確是便飯,一盤回鍋肉,一盤魚香肉絲,一盤從街上買的什邡板鴨,一碗蕃茄雞蛋湯,兩盤下酒的香腸和花生米,喝的酒也是一般的綿竹大曲。韓雨指著酒櫃裏的茅台和五糧液說:本想拿它招待你的,又怕有賄賂之嫌。所以喝這拾來元的綿竹大曲,你我都心不驚肉不跳。
韓小路風風火火地走進家門,見桌子上擺滿了酒菜,興奮地大聲喊道:哎喲媽也,今天是啥日子,弄這麼多好吃的?說著,就拈了塊香腸放進嘴裏,?信香拿著一把湯勺從廚房出來對她說:看你,有客人也不先打聲招呼,一點都不禮貌。這時,韓小路才發現沙發上坐著羅兵,便說:啊,原來是羅副大鎮長光臨呀,失敬了。羅兵笑著說:你今天象變了個人似的,說話那麼刻剝。她說:我刻剝嗎?爸媽,你看這人不知好歹,弄這麼多好吃的招待他,還說我刻剝,太沒良心了吧。韓雨說:別貧嘴了,上桌吃飯。
小方桌一人一方,各就各位。當韓雨欲打開綿竹大曲時,被韓小路一手奪下,陰著臉說:這酒配他喝,他是什麼人呀?信香見勢頭不對,忙說:丫頭,對客人禮貌點,。韓小路放下那酒,從酒櫃裏取出五糧液說:起碼得喝這個。大家這才笑起來。喝酒吃飯中,羅兵說:小路的實習單位已落實在縣委黨校,明天就可報至到。
韓雨兩口子本想通過這頓飯解決女兒在縣黨校實習和她與羅兵耍朋友的問題,結果一樣也沒實現。韓小路明確表示:縣委黨校她不去,要去就去西山開發小組,這個羅兵當場答應。至於耍朋友,她說她不能奪人所愛。
今天天氣晴明。韓小路親切地挽著父親韓雨的手走在小鎮去西山的小路上。五月的天空顯出柔和的蔚藍,坎坷不平的小路上長滿了牛羊最愛啃吃的絲毛小草,小路的兩邊,一片嫩黃的麥穀在微風中輕輕蕩漾,天上小塊的濃雲投射下淡淡的影子在麥穀上悄悄移動。遠處是一片灰蒙蒙霧塵塵比天低比地高的樹林,那就是西山。眼看這景色,不禁使韓小路想起大作家屠格涅夫在他《獵人筆記》裏對初夏光輝的描述。她慕然在心裏問:韓小路,你是獵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