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依捧著一罐骨灰回來了。
飛機降落的時候,她剛走出來,就看到有人跌跌撞撞地衝了過來。
程依遠遠就認出來,那是婉姨。
她以為自己不會再為這件事哭了,可看到婉姨紅腫的眼睛,淩亂的腳步,還是泛出了淚光。
“這是”婉姨撲過來,雙手顫抖,卻不敢去摸骨灰罐。
這是我的兒子嗎?
活生生的,一米八幾的人,怎麼能縮在這個小罐子裏,該有多難受啊。
程依點頭,說:“是吧。”
不是確定的是!也不是不是!
是吧
她這樣說著。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似乎把她心裏的疑惑,都袒露無遺了。
慕思凡拿著自己的東西,帶著自己的人,先走了。
他冷聲說:“我答應你的,我全做到了,別忘了自己的承諾,等我訂好了日子,如期舉行婚禮。”
婉姨接過骨灰罐,聽到這話,猛然抬起頭,盯著程依,不可置信:“小程,他在說什麼?”
“我要嫁人了。”程依說:“你來嗎?我沒爹沒媽,怪可憐的,婚禮估計會很盛大”
她說這話的時候,胸腔疼得幾乎要炸裂。
或許是肋骨還沒長好,或許是其他的什麼緣故。
這輩子,心沒那麼痛過。
婉姨抓著她的手,把她的手捏得泛紅,哭著說:“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也不知道。”程依說。
是啊,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老天真是喜歡開玩笑,每當生活好轉的時候,就會給她當頭一盆涼水,從沒例外過。
“婉姨,你打我吧。”她輕聲說:“你罵我,打我,往死裏打都可以,別在心裏怪我,別偷偷地恨我,好不好?”
長久以來,她已經把婉姨當成了親人。
看著婉姨的眼淚,她難受得要瘋了。
婉姨抱住她,隻說:“不能怪你,都是命。”
隻是不能怪,還是要怪的。
“是楊驍的命,也是你的命。”婉姨說:“我知道說這些很可笑,可有的時候,就是不能不信啊。”
程依說:“我不信這些。”
自從骨灰交到婉姨手上,程依就再也不想去碰它了。
仿佛不相信裏麵就是楊驍,楊驍就還活著似的。
“真的要嫁嗎?”
在回去的車上,婉姨抱著骨灰,愣愣地問。
她等了很久,等不到程依的回答,幹脆說:“不知道楊驍會有多傷心啊,真是個短命鬼,日子都看好了,突然出這樣的事,沒福氣”
真是沒福氣,都客死異鄉了,也不知道魂能不能回來,在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做孤魂野鬼,那就慘了。
說著說著,眼淚嘩嘩地往下落。
程依說:“證都領了。”
“為什麼啊?”婉姨想不通。
“不領證的話,我可能連楊驍最後一麵都見不到了。”程依說。
“他最後說了些什麼?”婉姨吸了幾下鼻子,深呼吸之後,輕聲問。
這話把程依問住了。
她想了半天。
那個場景,在眼前不知回放了多少次。
沒有一次是能聽清楚楊驍說了什麼。
程依想了許久,說:“他什麼也沒說,一直在笑。”
到了最後,都在想盡辦法安慰自己。
那麼好的人。
婉姨的淚水決堤了。
我的傻兒子。
都死到臨頭來,還希望別人不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