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門村漁港旁,有一幢兩層的小民宅。
程依被帶到這裏時,已經是半夜時分。
漁港籠罩在一片黑色的陰影裏,像是一個蟄伏的猛獸。
程依坐在天台上,吹著海風,能聽到海水的聲音,遠方的海浪拍打著礁石,聽起來像是巨獸熟睡後發出的呼嚕聲。
她旁邊坐著顧惜風。
天台簡易地拉著一些電線,一個昏黃的小燈泡,靜靜懸在那兒,隨著風,一晃一晃。
顧惜風搬了張小破竹凳,坐在離程依不遠的地方。
他看著海麵,靜靜地吸煙。
他不主動與程依說話,程依也不想與他說話,兩人僵持已久。
孟雨良在底下的小房間與跛文輝說話,阿傑在門外守著。
程依抬起頭,看著黑壓壓的天幕,看著燈泡旁邊飛舞的小蟲。
她心想:時間太長了,不管說什麼,也說得太長了。
他會不會有危險。
“你想幹嘛?”顧惜風轉頭,看到她站起來,出聲阻止:“你打不過阿傑。”
別去了,自討苦吃。
如果有事,早就聽到聲音了,哪有那麼安靜。
“要你管?”程依穿著拖鞋站在那兒,竟然一絲狼狽的感覺也沒有。
顧惜風倒覺得,狼狽的是自己。
“你怎麼不問?”他並不看程依,而是看著花盆旁邊的幾隻大螞蟻,用火紅的煙頭去燙他們。
“問什麼?”程依看著他的背影。
他坐在矮凳上,低著頭,高大的身軀蜷縮起來,倒像是在懺悔。
“不問也好。”顧惜風說:“我也不會說。”
程依說:“我不喜歡說廢話,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憋著,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她好嗎?”
顧惜風覺得螞蟻索然無味,扔了煙頭,轉過來,看著程依,眼裏有些柔和的光。
程依知道他問的吳雪。
心底有些憤怒,她盯著顧惜風,半天沒說話,末了,吐出一句:“好的很。”
“哦,那我就放心了。”
顧惜風低下頭,黃色的燈泡,有種迷離的光,光線凝聚在他長長的睫毛上,看上去,遮住了他的眼神。
“肖戰鞍前馬後,接送上下班,兩家人在談婚論嫁了。”程依沒好氣地說:“你放心個屁,你真該去吃屎,吃三斤也不夠。”
“說話好聽些行麼?”顧惜風看著她。
雖然經過了打鬥,她的那襲白裙子,竟然沒有沾上一點汙漬。
就像她那張臉,即使染上了血汙,依然幹淨。
“對你,有什麼必要啊。”程依說:“我沒出手打你就不錯了。”
“替我”顧惜風才說了兩個字。
程依堅決說:“不替,我什麼也不替,如果我能安全地回去,我就當沒見過你!我什麼都不會跟她說!我會勸她,以後別再每夜去那個小麵攤等你,從天黑等到天明,你不值,我會讓她找個好男人,安心嫁人,從現在開始,你別再跟我說話,我懶得聽。”
“哦。”顧惜風用一個短促的音調,結束了對話。
他轉過臉去,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程依不會知道,他掏出煙的手,有輕微的顫抖,也不會看到,他迎風淚目。
原來她每天晚上,都去老汪那裏等我,從天黑等到天明。
那個帶著妖氣的女人,原來那麼喜歡我。
顧惜風接著吐煙圈,發出了一聲歎息。
程依轉身下去了,他沒察覺。
程依下了樓梯,來到小房間門口,阿傑看著她,用警戒的語氣說:“你幹嘛?”
“我要進去。”程依說。
“在這裏等。”阿傑盯著她的眼眸,麵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