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鬼燈如漆點鬆花·曹道成(1 / 3)

曹道成向東望去。

所謂蒼山綿綿,流雲其間,蔚藍與潔白交映,遠山背後,隱隱翻出東方的神韻。然,此間迷霧朦朧,再細看去,前麵原來還是一山高過一山的延綿山脈,仿佛通天神塹,毫無盡頭可言。再一會兒,幾層連綿山頭好像隱隱顯露熹微晨光,天地的盡頭明暗交替,卻將明又暗,夜裏濃濃的霧氣騰躍流轉一番,才逐漸消散。已然過了農曆七月,犬戎的夜裏卻還是冷得刺骨。

天還未亮的時候,百餘人組成的隊伍便從皇都外五十裏處出發了,一路向東,走常丘方向。昨夜王帳內道武帝置辦的晚宴一結束,曹將軍他們打點交代完畢,曹道成他們便就出發了。何栗與淳於簡兩位將軍帶隊,行過半夜,行伍有些疲倦,他們出了皇都,又行五十裏,便就地稍作休息調整,方才又上路。

犬戎的季節不是以年份為周期算的,也沒法那麼計算。與中土其他國家不一樣,這裏夜晚朔風酷寒,可白天卻又驕陽似火,一周天的日月起落,都好像是一年的四季流轉。

此時太陽逐漸爬升上遠處的群山,溫度也漸漸爬升上來。他們人人跨著一匹高頭大馬,皆抽著馬鞭往前行進。草原是犬戎的母親,就如同狼群是他們的信仰一般。百餘人策馬齊奔,滾滾塵土被馬蹄踏在腳下,飛揚在隊伍後麵。如此動靜騎行,不一會兒便使人大汗淋漓,好些人都脫下了夜裏的毛裘衣裳。

曹道成和兩位將軍他們騎在隊伍最前列,不想被下屬們看了笑話,覺得他身子骨虛弱,眼見著馬背上的漢子們都打了赤膊,他實在是不好意思再把自己裹個嚴實。可毛裘衣服一脫下,霎時便是一陣寒意襲來,他偷偷斜眼瞧瞧旁人,又實在覺得沒臉麵再穿上,硬是忍著嚴寒抓緊了韁繩,也不搓手取暖。

真冷。

曹道成挺直腰板,裝出一副嚴肅作派,努力讓自己在隊伍裏看著像父親一樣威嚴。這次遠行對他的意義重大,倒不僅因為這是他成年生辰日後第一次出使部落,雖然這點也很重要,但最主要的,還是此行有好馬疾風撐著他自家門麵,同他一道去見自己的未婚妻。

正待他出神想事兒時候,隻聽得“啪——”一聲,後腦勺傳來一陣嗡鳴疼痛。

“你這頭怎麼拍著這麼悶呢,怕別是個麵做的秤砣吧?”扭頭一看,不出所料果然又是柴子華,那廝一巴掌扇到他後腦勺上,下手沒個輕重,還嘴賤砸吧著嘴說,他曹道成的頭扇著就光能聽見一聲悶響。

曹道成怒極,瞪著他道:“閉嘴——”柴子華下手力道不輕,他隻覺得腦殼裏麵停不下來的嗡嗡作響,麵皮再一薄,聽到後麵隊伍裏傳來隱隱竊笑。

一時間羞憤難當,隻覺得他媽的丟臉。

柴子華卻在一邊嘿嘿笑著,說道:“你擱這兒裝什麼裝呢,咱兄弟都不嫌棄你,那區區信王家裏一個郡主還能嫌棄你不成?”

曹道成氣得直翻眼睛,喝道:“不會說話你就把嘴閉上!”

柴子華卻接著說道:“哎你別生氣啊,那郡主看不上你,咱換一個不就成了?草原這麼大,怎麼還能給你找不下媳婦兒了?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啊——”說完,便扭頭衝著後麵隊伍裏的小夥子們喊叫,隊伍中傳來陣陣笑聲和回應,柴子華興致更高,便鬧的更歡實了。

柴子華平時對別人也沒怎麼嘴欠,人緣甚好,可好像生來就要和曹道成過不去,專挑他的事,仿佛惹他生氣,讓他這端著的小將軍丟臉,便是天上第一等要緊事。

“噗——”

隊裏幾個小兵憋不住大笑出聲,又有人接著調侃。

“小將軍,柴哥兒說的對啊。你這端著一路不得累死,要不把包袱分給我們幾個,您歇會兒啊——”有個嘴賤的如是說。

“哎哎哎,會不會說話,咱們小將軍身強體壯,吃得消。你說是不是,道成兄?”柴子華連忙街上話茬兒,在曹道成麵前又是一番擠眉弄眼。

曹道成沒好氣地狠狠瞪他一眼,揚起馬鞭在他馬屁股上狠抽一鞭子,隻見柴子華胯下那馬匹風也似地往前狂奔去,一時間不見蹤影,隻聽得他一聲悠悠回蕩在草原上的“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