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成為這世上最厲害的大俠。”坐在酒館裏,安良如是告訴自己。
十五六歲的少年靜靜坐著,全身衣衫盡數被大雨澆透,一頭利落的短發濕噠噠地貼著頭皮。他臉色發青,嘴唇也凍得發紫,裹著個黑色的長袍子,身邊放個小包袱,懷裏緊緊揣著一把劍,用破布隨意纏了,隻露出個黝黑而普通的劍柄來。門外雨呼風嘯,一片孤哭狼嚎,吹得酒館的門簾在雨中不住翻滾摔打,直“啪啪”作響。矮胖的掌櫃被那簾子折騰了一晚上,瞧這這會兒天已黑透,堂裏剩下的這些人都是住店的,也不會再有客人進來,便緊閉了酒館大門,又拿了門閂鎖好,這才坐回他那太師椅上仔細清點著賬目。
安良叫住旁邊一個端酒的酒保,說道:“小二兒,我們這邊要壺熱茶。”
這裏是陽城南部,海拔遠遠高出陽城最北端千丈有餘,已經緊挨著薄山了,夜裏自然冷的滲人,可偏偏這日天公不作美,傍晚時候雨似飄潑,豆大的雨點砸得人腦袋生疼,冷得叫人直打哆嗦。
這家酒館位置偏僻,店裏的生意原本冷清,進山的多是些招攬了劍士和雇傭兵的商隊。肉食山裏有現成的,他們自己捉了吃便是。這些人大多自己背了幹糧帶了酒囊,夜裏自行紮帳休整也不需要住家,故而平時這個時候,掌櫃的早招呼了三三兩兩的客人,關門打烊了。可這日的雨下的突然,來勢洶洶,卻叫這幫人都聚在了這裏,這會兒,大堂內還是一片喧鬧。
鄰桌一彪形大漢不屑的瞥那少年一眼,一臉的鄙夷之色,舉起嬰孩臉龐大小的酒碗,仰起頭一飲而盡。
西南邊一幫人樵夫打扮,喝著小盞溫酒,幾個人聚在一起耳語,想必是從北邊來的,想要進山弄點東西做些買賣,隻不過運氣不好,碰上這麼個糟糕天氣,雨天路滑,大山深處又多有猛獸出沒,薄山這財,他們怕是發不成了。
北邊有一桌人聚在一起喝酒,“來來,這杯兄弟們一起幹了!”一人說道。那邊桌上擺的盡是好酒好肉,其間散發出烤犛牛肉的肉香,彌漫開來籠罩著整個館子。好些人眼巴巴的望著那桌上的肉食吞咽口水,卻隻得就著幾片醃製的肉幹和鹹菜,吃些饃,喝點茶。
安良他們自然屬於後者。
“那些人大概是北城的商人了。”看著他們一個個錦衣貂裘的,安良心裏默默想著,一邊禁不住打個寒戰,忍著不讓肚子發出饑餓的“咕咕”聲。
他是偷偷從家裏跑出來的,身上並沒帶太多盤纏,而且本來家裏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能讓他帶上的,稍微值點錢的東西怕是隻有懷裏那把鐵劍了。熱茶上來,他先倒一杯給一旁的女孩,說道:“快喝點熱的,先暖和暖和。”
女孩點點頭,也是同樣一副被狼狽不堪的模樣,她也不覺得燙,連忙端起麵前杯子“咕咚咕咚”喝了,頓覺喉嚨一股熱流流下,順著嗓子一路熱乎乎的進入到胃裏,身體才恢複了幾分暖意。
安良自己端起杯子也灌下一杯,然後看著茶壺沉默不語。
“我一定要成為這世上最厲害的人物。”安良一遍一遍重複對自己說著。
他是衛國人,自小在隨便一個叫做牛家村的村子裏長大。父親是村口一個普普通通的教書先生,開了間書塾,聊以營生。母親走的早,家裏也沒有別的什麼人能照顧他,安良便和父親一起,白天晚上都呆在書塾,白天裏熱熱鬧鬧,夜裏卻冷冷清清,隻他父子二人相依為命。
牛家村這麼個小地方沒什麼大名堂,書塾說白了也隻是大人們上田壟時隨便找的看管孩子的便宜地方,整天也淨是王家的兒子打了李家的阿牛,張家的孩子逃課掉到水裏,最後召集了半個村子的人下河撈他,這類雞毛蒜皮的小事,所以平日裏書塾中聽到最多的話便是:“長勤啊,我家的孩子在你那兒嗎?”
長勤是他爹。
他有多愛長勤,他就有多恨長勤。安良常常這麼想。
長勤在院子裏種著棵山楂樹,長得高大,每年九十月份了,村裏的孩子們總是聚在樹下巴巴的望著那一樹紅豔豔的果子,可長勤一顆果子都沒給過他們。他把紅山楂寶貝的緊,別人用什麼都換不走他收下來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