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雄道:“以黃河為險,據守河南,任他契丹騎兵如何勇猛,也斷然渡不過黃河。”這燕雲乃華夏門戶,而黃河就是中原屏障。莊煜冰冷笑道:“老頑固,怪不得你被稱為老頑固,竟如此迂腐。這山河一寸都不能讓,你還想讓出黃河以北的國土嗎?”歐陽雄勃然大怒,道:“這是節節抗擊之法。如今契丹勢大,又占有地利,河北之地又無險可守,難以阻擊敵人騎兵。唯有以黃河為險,拒契丹於北岸,可保長治久安。”
他這話並無道理,若宋遼兩國開戰,河北無險可守,遼國可憑借鐵騎一路南下,無往不利。大宋若要穩守,隻有據黃河為守。莊煜冰冷嘲熱諷道:“哼哼,真是高見。契丹若得河北之地,那可是一片富足土地,送給他們無疑是塊肥肉。可別忘了,黃河是我們天塹,對對方而言又何嚐不是?到時候大宋隻能龜縮江南,再無力北上,遲早會被大遼所滅。這等粗鄙之策,不聽也罷。”他拂袖大怒,絲毫不留情麵。歐陽雄也氣得麵無血色,一時間也找不出什麼話頭反駁。
“兩位消消氣!”智聰和尚道:“兩位說得都有各自道理,不必動怒。”歐陽雄道:“有道理?有道理不見這老狐狸說我的好,還主張出兵。如今大宋兵力遠不如遼國騎兵,又如何搏殺?大宋如今十室九空,還有多少男兒能戰。老狐狸就是一心想著自己千古功名,豈不知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句開戰便是伏屍百萬,血流成川。”他越說越激動,臉色通紅起來,胸口起伏不定。
一心為公不存私心的莊煜冰聽了,也怒道:“你少在這裏汙蔑我。我所說之事,哪件不是為大宋朝江山著想,豈能有一絲私心?若我為了功名,何必又甘心屈於人後,做一個籍籍無名的幕僚軍師。”
眾人聽他如此一說,心覺得有些同情。他作為幕僚,出謀劃策,要論功行賞,他自然不亞於衝鋒陷陣的將軍士兵。可再如此輝煌,他也隻是強大光環後的影子,世人隻知將軍,不知軍師。智聰和尚道:“老頑固,你少說幾句。老狐狸,你也消消氣。”和尚言語和善,居中調解道:“以我之見,大宋如今國力乏怠,兵士戰力不如契丹,貿然開戰實屬不妥。應當學勾踐臥薪嚐膽,積蓄力量,待國力戰力複蘇,我中華男兒熱血沸騰,定能收複河山。”
莊煜冰聽完不禁冷笑,道:“你們不在軍中,猶如坐井觀天。自黃巢之亂以來,藩鎮割據近百年,雖多年征伐,可士兵能以戰養戰,戰力與契丹相比所差不多。況且還有楊家軍、呼延軍這些精銳之師,能與契丹一戰。加上太祖皇帝和當今皇上,恩威並施,一統華夏,兵威空前強大,若不抓住機會收複燕雲,待士兵頤養天年,共享天倫之後,怕是再難有雄心和機會收複失地。再則契丹勢力空前強盛,內部團結,一二十年內不會出現內亂,屆時他們定會南下侵略我大宋,到時候又該如何抵擋。所以我們理當主動出擊,打他個措手不及,一鼓作氣奪回燕雲,再屯兵於此,守我華夏門戶,大宋江山才能穩固千秋萬代。”他有理有據,表述要害,振聾發聵,幾人聽得是默不作聲。
這要論武功,四人平分秋色,不上相下,可要論行軍打仗,朝堂局勢,敵我態勢,三人遠遠不及浸淫朝堂數十年的莊煜冰。他眼光長遠,針砭時弊,分析得頭頭是道,眾人一時間竟難以答複。
“敢問莊前輩,不知當今皇上之意如何?”淩楚瑜雖有些冒犯,但聽幾位垂暮老者在指點江山,心頭不禁燃起熱血,鼓起勇氣道:“畢竟不論主戰主和,最終都由皇上定奪。”
說到此處,莊煜冰神情陡然一轉,盡是愁容,搖頭歎氣道:“當今皇上有先皇之威,南征北戰,兵威所向無敵。但就是當前局勢,皇上居然蟄伏,任憑朝局政見紛雜,竟放任自流,著實匪夷所思。”
魏諝道:“照你這麼說,這皇帝老兒心思還真難琢磨。難不成他有意打壓朝中的不平衡,利用彼此相互製衡?這帝王之術玩得挺溜。”
莊煜冰道:“若是這般製衡,倒也無妨,畢竟帝王之術就是這製衡之術,沒有一家能坐大。但不思取燕雲,隻怕到時候大遼來襲,朝廷隻有挨打的份。如今潘將軍進言,對內招募新兵,增強兵力,對外求和大遼,以安邊境,似乎頗合皇上之意。”歐陽雄點頭道:“這不失為一種穩進之策。”莊煜冰道:“穩進?大遼絕非昏庸之輩,他們入侵中原之心宣然若昭,豈會坐等大宋強大?所以我料定,兩國大戰不遠矣。”
這兩國一旦交戰,百姓定遭塗炭,智聰和尚悲憫道:“天下蒼生,又難逃一劫了。”
莊煜冰在軍中朝局多年,心堅如石,堅信沒有鮮血是無法長治久安,冷道:“若大宋無法奪回燕雲十六州,那他日大遼騎兵南下,會有更多大宋百姓死於刀劍之下,老禿驢,到時候大宋生靈塗炭,遍地浮屍,你覺得孰輕孰重?”智聰和尚默不作聲,隻有低頭喃喃念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