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魘往事【5】
然而，在他還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在他還恍惚於蕾莉娜繾綣的微笑時，那隻撫摸在自己麵頰上的小手重重垂了下來……
毫無預警地，原本寂靜的林子中傳出一陣羽翼扇動的悲響。
列希維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久久長視懷中的人兒：甜美的微笑還掛在她的嘴邊，但這世上最生動的表情，就此永遠凝固在了這裏。
蕾莉娜，我可愛的天使般的蕾莉娜，遠遠地……離開了……
他遏製不住地雙肩顫抖，巨大的悲傷裹脅了他所有的意識，讓他痛苦地無以複加。可就在列希維斯還沒有準備好接受這份悲傷的時候，林木的景象再次動蕩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熟悉的場景。這裏，似乎就是他曾經的臥房。
列希維斯無意去看銀色的床柱和裝飾華美的壁頂，他隻是本能地抱緊了蕾莉娜的身軀，然而，這時隔百年後的擁抱還是被一陣漣漪打破。蕾莉娜的身子，就像幻滅了的泡沫，消失在一片虛無當中。
列希維斯的懷裏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了……
沒有妹妹嬌小的身軀，沒有妹妹精雕細琢的眉目，沒有她百靈般的歌聲……亦沒有了，往日的幸福……
這時，他聽到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後，鍍銀的細雕門扇被推開。在六名武裝衛兵的簇擁下，一個麵貌與他有七成相仿的少年踏步進來。
少年與他一樣有著柔順的金色長直發、碧藍透綠的瞳仁，以及高挑的身形。唯一不同的是，在那張略顯稚氣的麵頰上，有著與他不甚相同的張揚氣息。
“休利……烏斯？”列希維斯不知怎地一陣微微戰栗，自語般將來者的名字脫口而出。
“是我哦，”名叫休利烏斯的少年側頭天真一笑，隨即，原本單純的麵目上換上了邪惡的玩味神色，“我親愛的哥哥，昨晚休息的怎麼樣？”
昨晚？
列希維斯下意識地掃視了一下四周，這才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被鏽跡斑斑的鐵鏈捆綁在一支石刻的十字架上。而且或許是出於施刑者的趣味，他不是常規地背靠十字架，而是正麵朝向的姿態。
休利烏斯嘴角仰起殘忍的微笑，走上前來，用指甲輕刮著列希維斯的麵頰，說：“我的哥哥，我真是喜歡你這副樣子。說實話，秀色可餐的美人趴在精雕細刻的十字架上，還真是能夠挑起大家玩樂的興致呢——相信連父王都會愛上你這個樣子吧？”
父王……列希維斯心頭一緊。
對了，他想起來了，不久前帝國的征伐接連失敗，父王心力交瘁重症不治。最後一次征伐，當他帶著蕾莉娜的屍體回歸故國，得到的卻是弟弟休利烏斯奪取了政權的消息。他本意就不願涉政，但是，這捉摸不定的弟弟卻在夜晚帶著人闖進他的寢室，將他囚禁起來。
就像往常一樣，這一次列希維斯依舊猜不到他的意圖。
休利烏斯墊著絹帕從地上撿起一條鐵鏈，看了列希維斯一眼後，猛然向後拉去。
“嗚……”感到腰上一陣疼痛，列希維斯毫無防備地低聲沉吟。他清楚地明白，原本抵在腰間的鐵鏈上，一些細小的凸刺插進了皮肉。
與他相貌雷同的弟弟側頭媚笑，修長好看的手指靈活地繞弄著列希維斯金色的直長發——在沒有成為畫師之前，他人類的相貌是如此金光閃閃，讓人憐惜不已。“哥哥啊，”休利烏斯嚶嚶低笑道，“如果很痛，就盡情的叫出聲吧，我多麼想聽到哥哥的哭叫啊。一直以來，你的優雅高不可攀，現在，就請為了我而哭泣吧！”
列希維斯不可置信地看著休利烏斯，麵前帥氣的少年本應是至親之人，可是現在，他邪魅的笑容卻讓人不寒而栗。他不明白，弟弟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休利烏斯……”他悲傷地望向眼前的孩子。後者挑起秀眉，等著他說下去。
“休利烏斯，究竟是什麼，讓你變得如此迷惘……”
“哈哈哈哈，”少年狂笑起來，甚至有點喘不過氣的感覺，“我單純可愛的哥哥啊，我還以為你會說出什麼感動人心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