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五十年,綏玉國雖有兩位帝姬和親大嶽,但其並非大嶽屬國,席位在西,與主席位相對。大嶽皇帝駕到,綏玉使團行禮也不同於六屬國,他們遵從的是綏玉禮節,右手握起置於胸前,俯首單膝跪地。
席麵擺在圍繞天坑的兩尺高台上,入座後,皇帝抬手。禦前首領太監立時唱到:“平身。”
綏玉使團明麵上是以二王子遲羋為首,可看在墨姿眼裏,那群大胡子似乎更敬畏遲羋左下手的遲漾月。而對此,遲羋卻無半點不滿,就座時更是有意落後遲漾月。
今日遲漾月穿著綏玉的傳統服飾,紅紗遮麵,眼妝不似身處大嶽皇宮時那般淡雅,輕薄如煙的緋紅眼影拉長上揚的眼尾,幾乎與眉尾相接,濃烈且妖豔。
她早就察覺墨姿投來的視線了,坐定後慢慢掀起眼簾望向對麵。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躲閃。
“有朋至遠方來,不亦樂乎。諸位不遠千裏來賀,朕感懷在心。”皇帝舉杯:“祝大嶽,祝諸位國朝國泰民安樂,千秋永祥。”
“祝天下盛世永.安。”
激昂的聲音刺激得本就狂躁的籠中凶獸更是凶橫,有幾頭已經開始撞擊鐵籠。咣當咣當的聲音與氣急敗壞的獸吼摻雜在一起,很是嚇人。
被環意牽著的小花不停地發出低嗷,前爪爪刀死死摳著岩石地,犀利的狗眼緊盯著天坑。雖因天坑邊沿四尺石牆遮擋,看不到天坑深處,但它知道那裏很危險。小黑也不複之前的安靜,煩躁地時不時用頭去拱小花。
坐於綏玉使團主位的短須年輕男子,目光不經意地自大嶽皇後身側的少女身上掃過,下看掛於天坑岩壁的鐵籠。
今日鬥獸,天坑邊沿石牆,兩步一禁衛,都是嚴陣以待。
申時一到,銅鈴敲響。
兩頭發狂的野牛一前一後衝進天坑,繞著底部追逐,牛蹄打得塵土飛起。
皇帝起身,牽著皇後下了高台,走至石牆邊觀看。墨姿見太後也坐不住了,自然是跟上。遲貴妃想動,但有手摁在肩上,回頭正要嗬斥,見是冷著臉麵的兒子,頓時氣弱做假咳,安分地坐著。
這些日子照顧母妃身心俱疲的緋悅公主,強打著精神。午後她已被哥哥警告過,現在隻想看牢母妃。
“這個豌豆黃很細膩,甜而不膩,您也嚐嚐。”
遲貴妃轉臉向乖巧的女兒,癟嘴欲哭,流露委屈。緋悅垂目,當作沒看見。哥哥板起臉來,她也很害怕。
三皇子仰首望天,一片灰蒙蒙。壓下心頭的燥意,看向挨著太後站的七妹妹,她說她有所求?
求什麼?
轟一聲,一頭野牛被頂破了肚皮,撞在了天坑岩壁上,血飛射而出。
“好……好……”
周遭喝彩連連。
墨姿冷眼看著,不覺有趣,淡漠透白的小臉無甚表情。突來一絲暖風,眼睫微微一顫,抬眸望去。西邊的天黑沉得可怖,正向這方席卷。灰蒙蒙的天空越壓越低,偶爾傳出一兩聲隆隆啞雷。
皇後微抿雙唇,麵上淺笑依舊,隻眼底晦暗。
一傷一死的兩頭野牛被清出天坑底。皇帝見天不作美,給錢直使了個眼色。錢直會意,立馬退下。
不過百息,滾滾黑雲已臨嘉林園外,啞雷接連不斷。風吹散了悶熱,拂過麵,甚是清爽。嗷一聲震天虎嘯,一隻頭頂“王”字花紋,高壯如牛的老虎傲慢地走至天坑底部中心,肚子凹癟,一看便知許久沒進食了。
掛在天坑岩壁上的鐵籠全空。一隻同樣饑餓的豹子慢慢靠近,正麵對峙。六頭雄壯的綠眼狼環伺在後,頓時氣氛緊張。被包圍在中心的老虎,警惕起來卻不畏懼,虎目緊盯駐足在兩丈外的豹子,露出獠牙。
四周靜默無聲,幾乎全部都在注視著坑底,等待一場惡鬥。
天黑沉,一道碗口粗的閃電自眾人頂上過。豹子飛躍,猛虎出擊,群狼動。哢嚓一聲,響雷降下,地都顫三顫。
“汪汪……”
小花狂吠想衝下高台,環意死死拉住牛筋繩。小黑嗚嗚噥噥湊過去拱它,淚目為它舔.毛,狗頭留戀地蹭著它的頸,像是在道別。
墨姿一眼不眨地盯著天坑底的爭鬥,如父皇所願。即便遇強敵,被群狼環伺,猛虎依舊是王。僅僅十息,豹子已負傷不具之前威勢,六狼有二斷了氣。血腥彌漫,很快就散出了天坑。
皇帝神色如常。對麵的綏玉使臣到此也已看明大嶽皇帝的警告,除了仍眉目含笑的遲漾月,均麵色陰沉。六屬國,倒是乖覺,安靜地看坑底群獸惡鬥虎王。
一滴豆大的雨滴打在鼻尖上,墨姿見豹子被虎飛撲,水眸一緊。哢嚓一聲雷響後,徒來口哨,咻咻…咻咻……咻,節奏分明歡快。隻叫人驚懼的是,這不知來處的口哨蕩在空中,在電閃雷鳴風呼嘯的紛亂下,人人可聞,清亮得刺耳。
刹那間,原已露怯的豹子似食了神藥猛然反撲。裹足不前的四頭狼也變得奮勇,不畏生死,撲上去撕咬與豹子纏鬥的虎王。
墨姿驀然抬首望向紅紗遮麵的遲漾月,一道黑影自旁掠過,伴著一聲怒極的狗吠和環茹急切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