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故意酗酒,盧格安是很難喝醉的。
舞廳裏,來自維也納的樂隊演奏著悠揚婉轉的舞曲,一對對年輕男女在舞池中旋轉著,女人們飛舞的裙擺和長發,撩撥起粉紅色的曖昧。
霓虹燈氤氳著彩色的煙霧,跳躍的音符在空中恣意舞蹈。
這就是魏瑪,一段被遺忘的曆史。
盧格安往胃裏猛灌著伏特加,一杯接著一杯,試圖用酒精麻醉心中的迷茫。
“你在想什麼?”
“很多。”
盧格安點上一根香煙,深吸一口,讓煙霧充分穿過肺葉,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很多,亨莉葉塔小姐。”
“因為數學?”
“或許是吧。”
伊蕾亞和她的老師一樣,擁有一顆敏感的心和一雙銳利的眼睛。
她能看出來,盧格安·海因裏希在隱瞞著什麼。
或許是數學,或許不是。
但無論哪個,都在緊緊壓迫著這個男人。那沉重的負擔會讓他喘不過氣,即使盧格安依舊微笑著。
男人啊,總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假裝堅強……
伊蕾亞按按自己的太陽穴,搖頭輕歎。
“介意和我說說嗎?海因裏希先生?”
盧格安看了眼伊蕾亞,發現那金絲眼鏡後的目光異常澄澈,沒有半點調侃與戲謔。
他知道這個女孩應該是發現了什麼,但很可惜,盧格安卻不能說出口。
盧格安沉吟了半晌,最終將手中的煙頭掐滅在煙灰缸裏。
“希爾伯特教授的計劃不會成功。”
伊蕾亞愣了愣,詫異地問道:“為什麼?”
“記得我們第一天見麵時,我對你說的嗎?“
盧格安點上一根煙,借助繚繞的煙霧掩飾自己的眼睛。他不想在這個俄國女孩麵前暴漏太多東西。
“真理不一定可以證明,能證明的不一定是真理。這句話同樣可以用在數學上。”
伊蕾亞皺起眉頭,眼神滿是思索,仔細咀嚼著盧格安這句話。
真理不一定可以證明,能證明的不一定是真理……
聽起來像是哲學家的機鋒,伊蕾亞之前也沒有深入思考過。
但現在,盧格安卻重新提起,這讓伊蕾亞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句話。
而盧格安則靜靜地吸著香煙,留充足的時間留給伊蕾亞去思考。
這個女孩是個聰明的人,有些事情與其說透,反不如讓她自己想明白更印象深刻。
伊蕾亞思考了良久,終於從邏輯學的泥潭裏爬了出來。
“你的意思是,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完備的公理係統?”
“不。歐幾裏得幾何或是實數和複數理論,都可以被一階公理化為一個完備的係統。這裏說的係統必須足夠複雜,至少要蘊含皮亞諾算術公理。”
即使盧格安已經說的足夠明白,但伊蕾亞依舊無法理解,或者隻是無法接受。
“若真是如此,你就要用數學證明一個反論,如此就勢必要用到公理。這是否……”
伊蕾亞歪著頭,皺眉良久,最終憋出一句話來:“這是否太過困難了?”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亨莉葉塔小姐。”
盧格安靠在椅背上,看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悠悠說道:“事實上,我已經有了思路。隻需要給我一點時間,我就可以推翻整個數學界!”
“……”
伊蕾亞無語地看著盧格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