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太陽剛冒紅,楊鐵匠和老婆子黑著眼圈兒起炕,村頭劉二柱子媳婦就慌慌張張地跑進了楊鐵匠家的院子。前腳一進屋就急三火四地嚷嚷上了:“老楊大哥啊,快抱著孩子出去躲躲吧!夜來後晌(漠方言:昨天黑夜)二生就找了一些人讓帶上鐵鍁、二齒子,兒早上出日頭後就上你們家來,把你們撿的孩子得死。二生說了,這個孩子不死,天就得著下火。二柱子讓我快告訴你們一聲,他已經上刁家圍子聚齊去了。我也得趕緊去,讓那幫王八種看著就是事兒啦。”說話,連炕沿兒也沒沾,又慌慌張張地跑走了。
楊鐵匠望著劉二柱子媳婦的背,站在屋門口發了一會兒愣,“唉——”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說:“孩子他娘啊,看來這孩子咱不能留了。”
“啥?你說個啥?”楊鐵匠老婆聽自己的男人都冒慫話了,淚眼婆娑地說:“要死讓我跟孩子一堆兒死!”鐵匠老婆天天和小楊成龍粘在一起,已經和親生的沒麼兩樣了,說要死這個孩子趕上要的命,揪的心肝了。
楊鐵匠抬起頭瞅了瞅,從炕上抄起孩子,在一塊單子裏一包就出屋了。他一腳門裏一腳門外時,扭過頭說了句:“他們來的時候,就說我去遼河扔孩子去了!”鐵匠老婆跟著追了出來,眼瞅著男人抱著孩子出了院門,往旁邊一拐就不見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嚎哭起來,哭老天爺剛剛睜開眼賜給個寶貝兒子就讓挨刀的刁二生給奪走了;哭這個寶貝兒子這些天貼在身邊鑽進心裏,孩子哭一聲都揪的心。哭啊,拍著大腿喊:“老天爺呀,你還是沒把眼睜開呀……”
在這裏,不說楊鐵匠老婆在家裏如何哭如何罵如何鬧,隻說楊鐵匠抱著孩子,慌不擇地向著遼河跑去。他跟頭絆塊地跑出村子,跑過晾了地板的莊稼地,穿過河邊齊腰的玉米地,終於來到了河邊。直到這時,他聽聽身後邊沒有麼動靜,敢喘一口粗氣,已經跑得通身是汗了。
眼前,遼河還是老樣子,很平靜地淌著,儼然一副沒心沒肺的作派。但這要是在往年,正是下大雨的季節啊,正是發大水的時候啊。遼河的洪水會掀起一人多高的浪頭,衝擊著沿河的土岸,經可以聽到河岸在“呼嗵呼嗵”地坍塌著,如同一個病入膏肓的人在發出最後的痛苦的呻吟。可在這一年,遼河域年不遇的大旱讓水小了太多了。河邊已露出一片片黃色的沙灘,隻有沿著河水長著的水草是綠的,讓人們領略到一點兒盛夏的景色。
但此時,楊鐵匠哪裏有麼心觀景看水喲!他用雙手將孩子舉過頭頂,然後“噗嗵”一聲就跳進了河水裏。剛剛跳進河水時,感覺隻有齊腰。到了大時,水急了,也了。楊鐵匠隻好把孩子扛在右肩上,用右手抓住孩子,用左手劃水,雙腳在下麵踩著水。遼河兩岸的人們都是好水性,從小都是水裏滾浪裏鑽。不多的水,不多急的浪,他們像水鴨子一樣鳧在水麵上,露著腦瓜,撲著胳膞。
隻過了個時辰,楊鐵匠就扛著孩子過了河,遊到了河岸。此時,楊鐵匠的老婆還坐在地上哭得個悲悲切切,鼻涕一把淚一把啊。但該來的還是來了,刁貴和刁家的家石全有領著一幫人來了,手裏都拿著鐵鍁、二齒子等家。刁貴和石全有像是兩隻得了勢的狗,橫眉立眼地堵住楊家院門,齜牙咧嘴地喊道:“他媽的楊鐵匠,你把那個孳障孩子出來咱們啥話不說,你要不出來,我們可就動手啦!”這群人中間還冒出來兩個傍虎吃食的,一個是刁家的本家兄弟刁老疙瘩,也跟在刁貴和石全有的屁股後麵喊道:“把孩子出來吧,出來就沒事兒啦!”另一個是村頭的小混混胡八,著話茬吵謔道:“鬧了天漠天旱得這樣,是你們了個小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