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廿九節 步槍打飛機(1 / 2)

周文國見老二嫂朝著桑傑紮布走了過來,扭身離開了。他滿以為在這群人裏有桑傑紮布還是個說得進話的人,哪曾也是這個德行。這往後,他也沒有去找過桑傑紮布,對這群人也沒有了一點兒好感,沒有了一點兒希望,這給後來他與這些人的衝突埋下了火藥引線。

其實,桑傑紮布也是憋著一肚子的氣。他他在這裏說都不算數,落了個閑自在。他幾家去一老阿爸和老阿媽,可當他在一天夜裏騎著黑豹,領著黃虎,來到梅林地村跟前時,卻發現本進不了村子了。

梅林地村的四周拉著四鐵絲網,村口有崗樓。在微弱的燈下,站崗的日本兵肩膀上扛著步槍,刺刀和頭頂上的鋼盔閃動著亮,如同鬼火一般。桑傑紮布不,梅林營子能這樣,還是色勒紮布王爺大島秀夫爭來的結。大島秀夫來是讓遼河岸蒙古人居住的村子四周都上兩人高的土牆。對,色王爺堅決不同,他說:“我們蒙古人不見外麵的草場和牛羊的心就像不見自己的孩子一樣,那怎行呢?”終,大島秀夫折衷了一下,將圍牆成了鐵絲網,讓既能得見村子外麵的草地和牛羊,又不得隨便進出。這樣,色王爺也就無話可說了。

從梅林營子來後,桑傑紮布整天躺在一棵歪倒著的老柳樹上,螞蟻上樹。在這棵老柳樹腐爛了的身子上住著一窩黑螞蟻,桑傑紮布天天著這些忙忙碌碌的小東爬上爬下的。他幾乎熟悉了這些螞蟻爬上樹頭,銜起食物,返巢穴的線。他有時,人要是螞蟻該多好啊,事兒都沒有,也不誰的束。螞蟻窩裏絕對沒有日本鬼子,螞蟻可以滿樹去爬,多自由自在啊。

在老柳樹筒子林裏,樹木稀疏些的地方能望得見一小片蔚藍的天空。桑傑紮布仰躺在那棵歪倒的老柳樹上,望著那一小片天空,念著阿爸和阿媽,念著兒子阿爾斯楞,念著諾音吉雅、小夫人、烏蘭和烏日娜。有時,諾音高娃的身影也在他的心裏晃動。他揪下兩片濃綠的柳樹葉送進嘴裏咀嚼著,是一種苦澀的味。他覺得他就是一風吹起的柳樹葉,孤零零地飄著,上不著天,下不挨地地飄著。他順口用蒙語哼起兒時就會哼唱的一首蒙古民歌《孤獨的白駝羔》:

孤獨的白駝羔,饑餓時才叫。

有阿媽的駝羔,撒嬌時才叫。

沒媽的孤駝羔,滿騰格裏沙漠亂跑。

……

啊,可憐而又孤獨的白駝羔!

唱了這一支歌,他又哼唱起了《諾音吉雅》:

遼河水呀長又長,黃騸馬兒拖著韁。

心愛的格格諾音吉雅,嫁到那遙遠貧窮的地方。

大壟的莊稼不見,瓜瓜吃不上。

……

他哼唱著,一唱到眼淚下了麵頰。

桑傑紮布會唱好多好多的歌,他這些年來翻來覆去地唱這兩支歌。不是他喜歡不喜歡其他的歌,而是張開口這兩支歌就會溜出來。他躺在老柳樹上,還有一可的事兒就是透過那一小片天過往的飛機,尤其是在騰格裏機場降落的飛機,飛得低,不機身上的膏藥旗能得楚楚,連駕駛艙中戴著飛行帽的飛行員的麵龐都能得楚。有一,他甚至到了飛行員鼻子下的一小撮仁丹胡和一張猙獰的笑臉。在早年,他自己洋洋得過,可現在他卻恨這種洋洋得的人。他越是覺得孤獨就越是仇恨日本人,他的苦難都是日本人給他帶來的,他也就漸漸恨起了頭頂上的飛機。後來,他當躺在老柳樹上時,總會舉著一支步槍,瞄準著那一小片天空,等待著“嗡嗡”的飛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