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傑紮布跑了一陣子,頭開槍阻擊一下追趕的安隊和區小隊,卻見兒子阿爾斯楞在追趕他。是阿爾斯楞的小黑花馬跑起來有些吃力,子彈在小黑花馬的前後左右不斷地落在地上。桑傑紮布一股熱血湧上心頭,猛然將黑豹馬嚼子一勒,冒著彈雨踅了去。阿爾斯楞的小黑花馬來到跟前時,他一斜扭身子,一伸手便把阿爾斯楞抱到自己鞍前。然後,桑傑紮布一手一勒馬韁繩,轉頭又發瘋地跑了起來。
已經來到老柳樹筒林子邊上了,桑傑紮布到了加猛烈的阻擊。旗安局王政委親自在督戰,他說:“我們決不能讓這個雙手沾滿戰士鮮血的人鑽進老柳樹筒林子!”這是騰格裏旗安隊和區小隊後一防線,所以安排的阻擊人員多,輕機槍就有兩挺。密集的子彈封鎖著進老柳林的,老柳林子外遠處有一些柳樹毛子影響著安隊和區小隊射擊的效。
黑豹馬像一個黑色的幽靈,在彈雨的空隙中閃動著。終於,桑傑紮布見老柳樹筒林子前那棵扭八歪老柳樹的身軀了,阿爾斯楞的身子卻猛地一側歪,差點兒掉下馬去。桑傑紮布一伸手把他拉住,隨手又打出兩槍。黑豹馬鑽入了老柳樹筒林子中了,阿爾斯楞微弱地說了句,“阿爸,我疼……”桑傑紮布嘴裏一邊說著:“阿爾斯楞一會兒就好,一會兒就好。”一邊催馬狂奔。又跑了一陣子,已經聽不到槍聲了,他才勒住馬。桑傑紮布一手抱著兒子下了馬,又輕輕地把兒子依在一棵老柳樹下。他這時才發現他的手上、阿爾斯楞的身上,全是殷紅的鮮血。阿爾斯楞臉色蠟黃,稍稍抬了一下眼皮微弱地說:“阿爸……”小腦袋一耷拉,也沒聲息了。桑傑紮布真的瘋了,抱住阿爾斯楞那慢慢失去溫度的身體,悲愴地喊著:“阿爾斯楞!阿爾斯楞!我的兒子,我可憐的兒子啊!是替阿爸擋的這一槍啊!阿爾斯楞呀,我的兒子啊!”他淒涼地哭喊著:“阿爾斯楞讓阿爸可怎呀!”他拿起湯姆遜衝鋒槍,瘋狂地朝天上“噠噠噠……”亂射著,一把彈夾中的子彈打為止。後,他把槍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阿爾斯楞的屍體旁,雙眼失神地勾勾地盯著前方。
衝鋒槍子彈打落了老柳樹林裏細密的枝杈,簌蔌地落在地上,枯黃的樹葉上。槍聲驚動了樹枝上的老鴰,“哇哇”地叫著,貼著樹梢飛走了。槍聲也驚動了老林中的另一些居民,有四個人端著槍圍了上來,問一問是人竟如膽大妄為,敢一個人到這裏開槍使動靜?要問這幾個人又是何方神聖,待我慢慢來。
這是:
進了地獄門,無出門日;
走上不歸,哪有頭時!
這四個人當中,領頭的竟是曾崔三爺委派去赤嶺專望桑傑紮布的爺。如今,他們也竄到老柳樹筒林子中,本劫個斷個決點兒盤纏。尤其是當他們見桑傑紮布單身一人,有好馬好槍還有行李,就下手。等走到近前時一,爺上前一步,吃驚地叫了一聲:“這咋說的,這不是桑旅長嗎?”然後轉過身對後麵三個人大聲地說:“這就是我給們說的,咱們要投奔的赤嶺桑旅長桑傑紮布旅長呀!”於是,那三個人也連忙跟著爺打躬作揖喊:“桑旅長,小的拜見您啦!”
時,桑傑紮布仿佛夢中一般,亡子之痛讓他精神崩潰幾近瘋狂,覺得生不如死;爺幾個人的到來又像冥冥中有一線透進眼簾中。他睜開眼,有氣無力地問:“們怎也在這裏?”爺說:“桑旅長,崔三爺他人歿啦!我們那疙瘩都讓人家給滅啦!聽說還都喝著酒哪,大軍就衝進去了。後來那些伐木頭的、開小火車的都跑了進去,把崔三爺身上砸得砍得一塊好肉都沒了。我們幾個本是三爺讓出來抓小雞,冬至月給他過生日擺雞宴,躲了這一劫。後來這上哪兒去呀,東這邊個綹子都讓大軍一個一個擖擦啦。我就跟這幾弟兄說我帶們去投一主吧,那人可仗義了,就是赤嶺的桑傑紮布旅長,哥幾個都非樂。咋走呀,說坐火車,可火車都讓大軍占著調兵用呀。我們哥幾個就地攆吧,一蹓邊關地跑過來了,沒到在這就碰上主啦。”爺說得唾沫星子亂飛,總算把說白了。桑傑紮布苦笑了一下說:“不瞞幾兄弟,赤嶺的也都完啦。我的騎兵旅在張口讓人家給打散了,我是身逃出來的。那些人現在到處追殺我,這是我兒子阿爾斯楞啊,他打死了。”說罷又不禁潸然淚下。
爺拍著胸脯說:“桑旅長,這個仇我們哥幾個幫報!”然後又說:“這大人小人也都是個入土為安。桑旅長,我咱們就把小少爺給葬了吧。”桑傑紮布點點頭,站起身子。爺領著跟來的那幾個人掏出匕首,就在那棵老柳樹下剜了個坑子。桑傑紮布抱起冰冷的阿爾斯楞在坑子邊上跪了下來,輕輕地把兒子在土坑中,捧起土灑在兒子的身上。爺說:“眼淚掉在墳坑裏不好,就讓我們哥幾個來吧。”桑傑紮布站起身子,又了兒子一眼,便扭過身去。待爺他們幾個把小墳堆堆起來,桑傑紮布用匕首在老柳樹上用蒙文刻上了“愛子阿爾斯楞”幾個字。了,又在字的下邊刻上“36103”幾個阿拉伯數字。他心裏,這是三十年十月三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