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贖罪
周牧
今天我被人打了，但是我沒有還手，我甚至看著對方的眼睛笑了，笑意一直在我的眼睛裏漫延，一直，一直。我想，如果我還手的話，監獄裏許多人都不是我的對手，可是我沒有。
所有的人看我跟看傻子一樣，我都知道，但其實，我比誰都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還活著，還要為自己所犯下的錯誤贖罪。
監獄裏的看管很照顧我，我知道這是周梟的意思，我知道他來過很多次，甚至是央歌和他一起，但是都被我回絕了，我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但是我不需要，我隻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讓我靜靜地贖罪，靜靜地走完這一生。
打我生下來，就注定了我的命運，這我改變不了。
可是這條歧路，是我自己走上去的，我不怪任何人，我信命，或許這就是我的命運。
深夜，我閉上眼睛，卻沒有絲毫的睡意，於是，睜開眼睛，看著滿目的黑暗，猙獰的，向我襲來，內心卻是酣暢淋漓的快感，這種精神上的折磨似乎能夠減輕我靈魂上的痛楚，我知道不過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可是不這樣，我的心不安。
前些日子周梟派人告訴我，央歌還活著，還寄來了一家四口的照片，看著上麵幸福的四個人，我的心稍稍安慰，總算是沒有最終鑄成大錯。
還好她，沒有死。
還好。
其實從小我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小的時候媽媽很愛我，卻不愛梟子，甚至可以從媽媽眼睛看到對梟子的憎恨，我一直很納悶兒，我隻能用我所有的愛去嗬護那個小小的孩子，我能感受到他內心的無助和困惑，而我也同樣的困惑，這是為什麼呀，為什麼，可是我們誰都不知道答案。
我一直不明白我的爸爸和媽媽為什麼不像別的父母那樣每天生活在一起，彼此眼中都沒有對方，眼中的冷漠和仇恨有時候連我都可以感受到，卻在我麵前，裝得那麼若無其事，可是我不敢問，我不想破壞了這樣的和諧，哪怕是裝出來的和諧。
後來媽媽不知道從哪裏我的親身父親即將回國的消息，竟然放縱了自己，喝得酩酊大醉，那一夜是我見母親唯一的一次失控，在我的麵前，像個瘋子一般，吻著我的臉頰，喊著一個人的名字，而那個名字，我聽得非常清楚，楊建業。母親的淚水熨燙了我的靈魂，我第一次知道了我的身世，和，這個世界帶給我的恥辱，我從未有過那樣的時刻，那麼痛恨自己生在了那樣的家庭，那麼痛恨自己姓周，大家族的不堪和恥辱我終於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我也終於明白了母親的恨，明明知道那個孩子是可憐的，卻還是沒辦法控製自己，把對周家的恨轉嫁到他的身上。
我覺得上天是多麼的殘忍，那麼小的我就要承受這樣的代價，那一夜我躲在角落裏哭泣了整整一夜，心裏的恨也像是藤蔓一般肆意滋生，放肆地生長，逐漸揪緊我的心和我的靈魂，亂了我的人生。
我見過了母親的痛，見過了母親的絕望，可是我卻無能為力，卻還要和那個罪魁禍首叫爸，十幾歲的我學會了忍耐和假裝，我想總有一天，他們加諸在我父母身上的，我會全部討回來。總有一天。
就在我咬牙決定的瞬間，梟子出現在了我的視線中，我無數次的預想過，如果當時我沒有見到梟子，如果不是在我下定決心的時候那麼恰巧的看見他，我會不會把一個無辜的孩子牽扯進來，但是我知道，永遠沒有答案，我回不到當初，誰也回不去了。我看到他，就會想起他那殘忍的父親，於是壞心眼兒的想，憑什麼讓我一個人來承受這些，好吧，既然我知道了這其中的不堪，那麼我會讓你了解更大的不堪。
於是我犯了一個和母親一樣的錯誤，把心裏的恨加諸在了一個無辜的孩子身上，雖然我們都清楚他是無辜的。
那天母親和父親的約會，我是故意帶周梟去的，我知道他會看到什麼，也預想到他看到後的後果會是什麼，但是我還是不顧一切帶他去了。如果我已經沒了安然成長的權利，那麼梟子，你要陪我吧。
結果是我早就料想到的，甚至比我想得還要嚴重，從那兒以後，梟子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雖然曾經的他也不愛說話，但是很聽話，也很乖，但是之後卻走上了一條完全相反的道路，叛逆不羈，最主要的是，從青春懵懂的時候就開始玩兒女人，我似乎看到了他的未來，不會得到幸福。如果我已經不相信愛情，那麼你又有什麼資格獲得幸福。就讓我們一起不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