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外婆在外麵等我,跟著醫生進辦公室詢問治療情況。
醫生人很好,說外婆的身體狀況不允許再做手術,隻能保守治療。他連化療都不建議做,說外婆這個狀態,做化療隻是徒增痛苦,最好還是去中醫院抓點藥吃。
照他的話說,外婆如果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就盡早去滿足,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他說按照現在的狀況來看,外婆可能隻有三個月左右的壽命了。
我當場就哭了,眼淚一大滴一大滴地往下砸,根本就控製不住。
折騰了這麼久,外婆終究還是要被病痛折磨,我接受不了這個結果。其實我早該察覺她的不對勁的,她那麼瘦,臉色那麼黃,我怎麼能視而不見呢?還一直怪她犯糊塗不為我著想。我怎麼能一點都沒想到,她可能活不久了呢?
換做以前的我,肯定承受不住這個現實,不然當初我也不會想盡法子籌錢給外婆做手術。可現在我似乎有點能接受了,畢竟當初做完手術後醫生也沒說過以後可以高枕無憂。
我帶外婆去中醫院配了藥,回家就給她熬了。
那幾天我過得像行屍走肉,下了班也沒有心思研究莊岩那邊的事情了,很早回家變了法子做外婆可能會喜歡吃的飯菜,吃完就寸步不離地陪著她散步、聊天。
她說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好在現在有莊岩照顧我了。
可她哪裏知道,現在我不主動聯係莊岩的話,他就一直憋著不聯係我。
有天夜裏我做噩夢醒過來的時候,衝動地想告訴他外婆不行了,打好一段字後又被我刪了,最後隻發了三個字:我想你。
他不是神,對於外婆的病他也無能為力,我不想讓他多增加幾根白頭發了。他一直定期往我卡裏打錢,每次都不會打太多,一萬左右,但累積了這麼久,對我來說已經是一筆巨款。我以前一直沒動用過裏麵的錢,但我想我很快就會用了。
以前還想過辭職的我,再也沒動過這份心思。
到了周末我也沒再急匆匆地跑去找莊岩,每天都把所有能擠出來的時間用來陪外婆。
包媛媛最先知道外婆的病情,我讓她幫我保密,她同意了。
寒假很快到來,我抽空回老家補辦了戶口本,聽村裏人說,姨夫現在可風光了,上次回來的時候脖子上居然戴了一根大金鏈子。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他對我來說已經形同陌路,以後他吐過再侵犯我的利益,我絕對不會心軟半分。他如果真的是被趙雅如他們騙了去,以後也絕對不會落得好下場。
我一直不敢打聽莊岩公司裏的情況,不知道事情補救到了什麼程度,還要不要坐牢,但他遲遲不主動聯係我,這就證明事情沒有解決。
過年放假前,我做電銷的時候出現了一件很湊巧的事情,我的那一串名單電話號碼裏居然有輔導員。我用最溫柔的聲音跟他介紹公司裏的理財方案時,他忍不住打斷了我的話:“希希,是你嗎?”
我一慌,主動把電話掐斷了。
他很快回撥了過來,這次他也沒再跟我敘舊,直接開始詢問我們公司的情況,還說要找我理財。
“老師,你不用這麼照顧我,你還是多了解了解情況再說吧。”
他可能沒料到我會這麼直白,頓了兩秒,有些氣悶地說道:“希希,我沒考公務員,還在廣告公司做著呢,已經在盈利了,我想存點錢以後買房結婚。我本來就想理財,你別總是拒絕我呀,我找別人理財不如找你放心。”
他說著還找來肖老板幫他作證,我忍不住笑了,總感覺他特別單純。
後來跟他的交集,全都是從這次電銷重新開始的。
我當時已經能很好地把握分寸,很官方地跟他客套過後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畢竟我連我跟包媛媛所在的公司門市部地址都沒告訴他。
公司在我生日那天才放假,離外婆檢查出胃癌複發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我忽然不想那麼早回家了,坐在步行街的長椅上吹冷風,一遍遍地翻看手機裏樂樂的照片。
我很想她,更想她爸,可我現在很無助,明明很想撲進他懷裏哭一場,卻什麼都做不了。他說得對,當初如果發現他在“背叛”我,我可能隻會恨他,心情不好了還能肆無忌憚地打電話罵他。可現在顧慮一多,想來想去到最後都是被“舍不得”三個字打敗。
我覺得自己苦,他又何曾不苦?
外婆打電話催我回去時,天已經黑了。
地上的積雪踩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就像我心裏的落寞,竄進耳朵裏震蕩著我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