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 與天地同滅(1 / 2)

元康三年冬末,年關將至,北風呼呼啦啦從冬初一直吹到冬末,日日卷殘陽,掃落葉,寒冷肅殺,吹得人縮手縮腳,凍得人滿臉通紅。

好在昨日那場大雪今晨卯時不到便停了,雖然廟外路邊山間的雪足足積了一尺之厚,但已經在破廟裏縮了將近兩日,半點野味沒去打,將就吃了些幹糧、又冷又餓的師徒幾人,終於可以趕著載了他們一路,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每走一步都會吱嘎作響的牛車繼續沿著窄小狹長的小道往費縣出發。

前路……似乎還有一點遠,交迫的饑寒,讓他們個個的心情都有些沉重,然而一想著,等到了縣城,便能吃到熱乎的包子,可口的香粥,圍在炭火盆子旁邊,將已經凍木的手腳烤到發紅發燙,幾人又覺得胸間似都湧出無限力量。

“化雪了啊!”

看著山穀土路邊慢慢露出草尖石棱的路麵,感受著撲麵而來的風中粗礪,路遺很不是滋味地摸了摸不爭氣的肚子,將手中的鞭子甩扔到正趴在車板上翻看一本發黃軟爛的破符書的光頭大漢身前,有氣無力說道:“更要冷了,車師弟換你來!”

車思病被打擾了看書也不惱,合上符書,小心翼翼重新擱回自己微微敞口的襟前。

他那生怕稍一用力,就將自己這唯一的寶貝捏成齏粉似的纖巧模樣,配著他那身鼓囔囔仿佛要將衣衫撐裂的腱子肉,說不出的違和怪異。

拾起牛鞭,才休息了沒多久的車思病又坐上車轅,賣力地揮動,規律地抽打,似有用不完的氣力,一聲聲脆響和著軋軋的輪聲響徹山穀。

“大師兄,說好的輪流趕車,你這不過一柱香的功夫,怎麼就又躺下了?!”

“開始化雪了!這麼大冷的天,就你大師兄我這單薄金貴的小身板,用來趕牛車豈不糟蹋?!”路遺緊緊身上微微有些破爛的衣袍,將冬初花三錢銀子從一個農家大娘那兒買來的棉布毯往自己這邊扯了扯,壓在腿下。

然後他團了團窩在茅草堆裏,將頭臉蓋得嚴嚴實實的青袍道人的臀肉,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

“你就是欺負二師兄老實!”

“哎呀師妹,這叫做物盡其材,人盡其用!車師弟都沒說不行,你就省些力氣,到費縣還得大半日,話說多了,更會覺得腹中饑餓,師兄要睡了,你莫吵吵。”

說完路遺果然閉眼不再搭話,小師妹沒好氣地踹他一腳,見他沒有反應,便將棉布毯整個掀起,灌進一大股凜冽的冬風。

路遺猛感身下一涼,抖個激靈,下意識便坐起身回望茅草堆裏看不到頭臉的青袍道人,看他沒有要醒的意思,才微微鬆口氣,抬眼對上小師妹泛著得意之色的眼睛,路遺促狹一笑說道:“佘初,你再鬧,信不信我把師父薅醒?!”

聽到威脅,佘初趕忙擺手,“別別別,大師兄,我錯了!”

一邊說,小姑娘一邊極盡討好地為路遺掖了掖棉毯,後老老實實盤腿靠坐到了車板邊沿,果然不敢再多說一字。

車思病聽著身後的動靜,憨憨一笑,更賣力地揮起了牛鞭。

一路上喝風飲礫,顛簸不停,當師徒四人終於到得費縣城外,已經時進黃昏。

牛車一停,路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適安穩,難得地不用人叫,就掀開棉毯自己爬了起來。

看他跳下車,佘初拍著身上的草屑問:“大師兄,我們入了城要往哪裏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