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離家遠也不是一點好處沒有。宋萍喜歡吃零食,五分錢一玻璃杯瓜子,能嗑一路,當然是省著嗑,要是由著性子,這點瓜子三五分鍾就沒了,但她喜歡咀嚼瓜子仁那股香味,她想讓瓜子仁的香味在嘴裏留得久點,有意地一邊走一邊望風景,待到嘴裏的香味快要散盡,再“嘎唄”嗑一個,每一個瓜子的香味都不浪費。她經常把買練習本的錢省下買零食,反正少寫幾個字,少寫幾次作業,父母也不知道,就算每次作業都寫完,成績也未必比現在能好多少,因為全班已經沒有幾個人比她再差了。
既然精力不願意放在學習上,就免不了東張西望,前後搜索,這一看不要緊,她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那個吸引許多男孩目光的女生——夏雨,長得並不太漂亮,小眼睛,單眼皮,額頭上還有兩顆青春痘。
為什麼夏雨長相不太出色卻看上去那麼順眼呢?她繼續仔細觀察研究,夏雨光滑的頭發吊成一個馬尾,兩腮隱隱透著紅暈,打了腮紅嗎?臉上的皮膚比其她女生白,擦了護膚霜嗎?眉毛細細彎彎的,像用筆描過。一套藍色帶白杠的運動服恰到好處地襯托得她身材高挑,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活力。
宋萍看看自己肥大的衣袖、寬大的褲腿,自慚形穢感油然而生。
中午放學,宋萍匆匆忙忙吃完飯,小跑著到百貨大樓,在二樓的角落裏找到賣化妝品的攤位,挑了支最便宜的眉筆,小跑著回到學校,還好,上課鈴剛剛響起。她把眉筆塞進書包,藏在書本下麵。
周末,趁著家人出去的空當兒,宋萍拿出眉筆,站在鏡子前,想象著夏雨的樣子,描畫起來,可是眉筆不聽使喚,畫著畫著,突然一扭勁兒,眉毛就分出一道岔,擦掉重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主線條畫出來了,無論怎樣仔細,主線看上去還是像兩條又粗又寬的火車軌道,無論怎樣描也畫不出像夏雨那樣又彎又細的效果。令人煩惱的是主線上下原生的眉毛像刺蝟一樣伸展著,看上去非常怪異。後來請教過夏雨後才知道,要將多餘眉毛用小夾子夾去才行。
功夫不負有心人,雖然畫得不倫不類,總歸臉上多了點色彩,五官有了點立體感。
買優質的化妝品、合體的衣服,宋萍是應付不來的,因為她沒辦法弄到那麼多的錢。錢,原來是這麼重要的東西!
如果不發生那件事,宋萍也許就這樣看著,想著,挨到高中畢業。
上完晚自習,宋萍覺得背後好像有人影跟著,回頭看,沒有人。快到曙光大橋時,已近九點,前方黑乎乎的,盡管內心忐忑,也得逼著自己往前走。剛要上橋,後背突然被誰推了一下,來不及回頭,身體順著河邊的斜坡滾了下去,她聽到自己“啊”的喊了一聲。她不知自己是被摔昏了,還是怎麼回事,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躺在橋洞下麵的河灘上,河水很淺,岸邊的草灘地麵已經幹硬,自己的衣服扣子已經散開,兩扇衣襟敞開,露在外麵的雪白的胸脯涼津津的。
宋萍突然打個激靈,頭腦清醒過來,一個男人黑乎乎的頭正俯在自己的胸前,宋萍本能地尖叫:“救命——”同時手撕打,腳蹬踹。
那個男人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愣了一下,來不及說什麼,突然從橋頭路邊傳來一個成年男人洪鍾一般的吼聲:“幹什麼的?”
宋萍看到身上的男人“嗖”地起身,一道黑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成年男人似乎不想多事,欲轉身離開。
經過剛才一通折騰,宋萍渾身酸痛,疲乏無力,有氣無力地呼救:“大叔,幫幫我!”
成年男子猶疑一下,返身上了停在路旁的一輛貨車,回來時手裏多了一個手電筒,下到橋底,哆哆嗦嗦的宋萍正在係衣扣。
成年男子伸出一隻手:“跟著我走。”
宋萍的手被一隻大手握著,很溫暖,她抽泣著,踩著大腳窩,趔趔趄趄地爬上岸來。她依然顫抖著,腿好像失控似的綿軟無力,靠在橋欄上以免摔倒。
“我這急著送貨,唉,算了,先送你回家吧,家住哪兒?”
“曙光區20棟9號。”
成年男子把宋萍交到母親手裏,開車離去。
宋萍見到母親,委屈得大哭,邊哭邊講述事情的經過,母親上下左右地觀察女兒,反複問那人有沒有把你怎麼樣,宋萍哭得更厲害,使勁跺腳。
“救你的人姓什麼?咱得好好謝謝人家。”母親說。
“我沒問他姓什麼,但是如果見到他,我能認出來。”宋萍直視前方悠悠地答,其實憑借那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她也能認出他來,因為她記得很清楚,那個人身上有一股很好聞的氣味,但她沒有把這一點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