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兩人一同入朝。子宮隨班行禮,全無惶恐負罪之語。倒是子家看著著急,幾次暗示他,子公卻隻當沒看見。子家隻好躬身說:“公子宋昨日染指失禮,特來向主上告罪。他惶恐之間不能措辭,請臣代為轉達。望主上念在他多年來勤謹辦事的份上,饒了他吧。”一邊說,子家一邊向子公使眼色。但子公全然不理,這個梯子算是白搭。鄭靈公一見子公那個樣,氣就不打一處來。他繃著臉,冷冷地說:“是寡人得罪了公子宋,他哪能有什麼錯處?哼!”說著起身,拂袖而去。
彼此不相讓,怨隙越結越深。子公出朝,秘密派人請來子家,對他說:“主上恨透了我,恐怕還要殺我。俗話說:‘先下手為強’。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起而自救,先行發難。”
子家連連搖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自家的家畜養得時日久了,還舍不得下手,何況一國之君,誰敢輕言弑逆?不可胡言亂語,徒惹禍端!”
子公見子家不從,馬上見風轉舵,笑著說:“我不過是開個玩笑,您不要當真。”
子家道:“這種玩笑可不是隨便開的!謀逆死罪,還要株連宗族,豈可戲言?你放心,我不會多嘴多舌的。”說罷,告辭而去。
雖然子家滿口應承,但子公並不放心。萬一走漏了風聲,就有亡身滅家的大禍啊!隻有把子家攪在裏麵,才能平安無事。他知道子家與靈公的弟弟公子棄疾關係密切,數有往來,便到處傳言,說子家與公子棄疾經常秘密相聚,不知商議何事。好事不避人,他們恐怕要做什麼危害社稷的勾當。
聽到這些傳言,子家嚇壞了。他急忙找到子公,質問道:“你胡說些什麼呀?這簡直是要我的命!”
子公道:“我信任你,和你商量大事,你卻不幹。這是成心害我死呀!既然如此,我也就顧不上什麼朋友之情了,我一定要你和我作伴。”
子家素來懦弱,遇事優柔寡斷。見子公如此說話,駭然道:“你要幹什麼?”
子公咬牙切齒地說:“主上是個昏君,這從分賜黿肉這件事上就能表現出來。這樣的昏君,早就該廢掉!我要行大事,廢昏立明。我們共同扶立公子棄疾如何?”
子家想了想,苦著臉說:“你看著辦吧!可別把我牽連進去,我決不說出去就是了。”
得到子家默許,子公便有恃無恐了。他暗中聚集家甲,重金賄賂靈公左右,趁靈公秋祭齋宿,半夜潛入齋宮,輕而易舉地殺死靈公。然後,以暴疾訃告國人。
政變後,子公等欲立公子棄疾為君。公子棄疾不忍心兄長的暴死,更不願受人挾持,便托詞不幹。不得已,子公和子家遂立鄭靈公的庶弟公子堅為君,是為鄭襄公。
按孔子作春秋,書曰:“鄭公子歸生弑其君夷。”放過罪魁禍首子公而歸罪於子家,這是為什麼?因為子家身為執政重臣,懼譖從逆,知其事而不敢言,“任重者,責亦重”,所以孔子歸罪於子家。
史料:
《史記·鄭世家》
二十二年,鄭繆公卒,子夷立,是為靈公。
靈公元年春,楚獻黿於靈公。子家、子公將朝靈公,子公之食指動,謂子家曰:“佗日指動,必食異物。”及入,見靈公進黿羹,子公笑曰:“果然!”靈公問其笑故,具告靈公。靈公召之,獨弗予羹。子公怒,染其指,嚐之而出。公怒,欲殺子公。子公與子家謀先。夏,弑靈公。鄭人欲立靈公弟去疾,去疾讓曰:“必以賢,則去疾不肖;必以順,則公子堅長。”堅者,靈公庶弟,去疾之兄也。於是乃立子堅,是為襄公。
《左傳·宣公四年》
齋楚人獻黿於鄭靈公。公子宋與子家將見。子公之食指動,以示子家,曰:“他日我如此,必嚐異味。”及入,宰夫將解黿,相視而笑。公問之,子家以告,及食大夫黿,召子公而弗與也。子公怒,梁指於鼎,嚐之而出。公怒,欲殺子公。子公與子家謀先。子家曰:“畜老,猶憚殺之,而況君乎?”反譖子家,子家懼而従之。夏,弑靈公。書曰:“鄭公子歸生弑其君夷。”權不足也。君子曰:“仁而不武,無能達也。”凡弑君,稱君,君無道也;稱臣,臣之罪也。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