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我也很意外。”丁安邦意味深長地瞅了周天浩一眼,他眼前晃過那天晚上的情景。人真是多變的啊!那一刻的周天浩,與此刻的周天浩,是一樣的嗎?也許是一樣的。隻是因為在丁安邦和湯若琴的麵前,他不好表現出來,而有意識地選擇了壓抑。
“都在嘛!”市紀委的關淩副書記笑著站在門前。關淩長得矮胖,一臉的彌勒相。這樣的人成了紀委副書記,簡直就是對中國千年流傳的麵相學的一種極大的諷刺。
丁安邦站了起來,迎著關淩,將他拉到沙發上坐下,哈哈一笑說:“關書記要是平時來,我們就……不過,這也是對黨校的關心哪!快坐,快坐!”湯若琴泡了杯茶,遞給關淩。關淩接了,謝道:“湯主任可是……”又側過頭來,對著周天浩問道:“周校長平時……啊!老丁哪,你比我小吧?”
關淩這話,乍一聽前言不搭後語,但內在卻很有些邏輯。他在短短的幾句模棱兩可的話裏,傳達了一係列的信息,既體現了對黨校的關照,又表達了對湯若琴背後之人的尊重,同時又與丁安邦接近了距離。但這些都不是重點,最重點的是他告訴了周天浩,“周校長平時……”這後麵省去的部分,已經透露了很多深處的秘密。
話說破了,便沒有藝術。窗戶紙捅開了,便沒有規則。關淩是紀委副書記,這一點當然懂得。周天浩也懂得,他朝關淩笑笑,心裏便慢慢地琢磨關淩剛才的話了。
這次省紀委調查組到南州市委黨校來,周天浩是早已得到通知了的。半個月前,馬國誌就把他找了過去,專門談到這事,說市委王伊達副書記對此高度重視,要求黨校這邊做好工作,盡量把事情處理在萌芽狀態。可是,馬國誌也知道,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現在就已經不是萌芽了,而是一天天地在往上長。你越回避,它長得越快。你再回避,它也許就高高地爬到你頭上了。
“小周啊,他們是衝著我們來的啊!我都無所謂了,反正也……這事,我怕就怕一是讓伊達同誌……二、我是擔心你啊!”馬國誌當時一臉的沉重。這種沉重,到現在還清晰地浮現在周天浩的腦海裏。
上周,周天浩到嶽父家。老吳書記也問到這事,問周天浩到底……
周天浩說:“真的沒有。要是有,吳雪還不知道?”
吳雪在邊上說:“反正天浩沒有往家帶過。”
“要是真沒有,倒是好!有一點,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我得事先知道,不能……”老吳書記望著女婿,這眼神,是典型的官場中人的眼神——懷疑一切,自知一切,卻不言一切!
這眼神讓周天浩心裏有些發慌。他想說話,但看看吳雪,還是將話吞下去了。
關淩跟周天浩的嶽父老吳書記的關係也是十分不錯的,甚至可以說,他是在老吳書記的手上提拔起來的。因此,對於市紀委這一塊,周天浩基本上是沒有什麼壓力的。但現在是省紀委來了。昨天晚上,周天浩才最後搞到了省紀委調查組的名單。說是調查組,其實省紀委隻來了兩個人,一個是省紀委二室的主任江詩傑,一個是二室的副處葉韻。關淩副書記負責協調,市紀委另外派了廉政室的副主任魯為參與調查。弄到名單後,周天浩立即與在省政府工作的老同學、辦公廳副主任華建山聯係。華建山隻問了一句:“有沒有索的情節?”
“沒有,絕對沒有。”周天浩道。
“那就好!我會說的。”華建山大學時,跟周天浩住在一個寢室,且是上下鋪。別看現在成了省政府辦公廳的副主任,大學時,可是一個見人說不出三句話的老實頭。周天浩當時在班上,除了窮,別的都是優秀。因此,這兩個人就成了一對性格互補的搭檔。周天浩為華建山出氣,華建山替周天浩付飯費。周天浩談戀愛的活動資金,50%都是華建山讚助的。這些年,兩個人當然來往。但周天浩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為自己的事找過華建山。真正的過硬的關係,總是得留在最後最關鍵的時刻來使。如今就是這樣的時刻了。周天浩能不找他?
丁安邦問關淩:“這事……到底……”
“不太清楚。”關淩很原則地答道。接著,關淩看了看了周天浩。周天浩笑道:“關書記,我有點事,出去一下。您坐!”
“好,好!先忙吧。”關淩點點頭。湯若琴也跟著周天浩出了門,在走廊上,周天浩停下來問:“小祁……祁靜靜怎麼樣了?”
湯若琴回頭看看周天浩,輕輕一笑,說:“挺好。周校長也得去看看,校領導嘛,這時候更要對職工們關心一點。”
周天浩聽得出湯若琴的意思,就順著道:“是得去看看。可是現在……明天過去吧。這樣,湯主任,明天我們一道過去吧?”
“好的,到時再說。”湯若琴下樓,周天浩則往樓上去了。
丁安邦關上門,湊到關淩邊上,捋了下頭發,問:“老關哪,我們也是……這事……到底……說真話,我都有點糊塗了。黨校這麼個窮地方,能有什麼?”
“老丁哪,話這麼說可有點早。就上午談的情況,是有問題啊,而且很嚴重。這事我看,伊達書記……不然不太好辦哪!老丁哪!”關淩停了會兒,繼續道:“國誌同誌怎麼?這事有點不靠譜啊!老丁哪,跟你實說一下,昨天調查組已經對黨校綜合樓承建方市二建進行了調查。你也知道,如今這些企業……倒竹筒似的,都說了。有些我們根本沒掌握的,也說了。當然,這事還得認證,不能他們一方說了就算。”
“問題真的……”丁安邦心裏也有些吃驚。綜合樓的事,如果說丁安邦一點不知道,那純粹是假話,但是,說他知道多少,更是假話。有問題是肯定的,但問題這麼大,丁安邦是連做夢也想象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