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孤島 三十一(1 / 3)

上部 孤島 三十一

獨孤無痕和南諾紫停止了舞蹈。

南諾紫飛離棺材。獨孤無痕跟著飛離棺材。南諾紫下降一點飛行高度,對著棺材的尾部推掌,一陣強勁的掌風發出,猶如颶風,足以掀起萬丈巨浪。棺材如流星一樣朝縉雲山飛去,確切地說,是朝別墅對麵山上的茅草屋中飛去,回到它原來的地方。

南諾紫轉過身來,含情地望著正欲飛向她懷抱的獨孤無痕。

她的身子飛速後退著,左腿伸直,右腿彎曲。輕盈的身段,在月夜下優雅極了,好似天外飛仙。

此刻二人已經回到了縉雲山上,飛翔在別墅下麵的田間上空。

南諾紫瀟灑地轉過身,仿佛橫臥在月宮中的桂花樹顛——醉悠悠,蝴蝶般飄逸,隨意走在月光下的山野間,身上雪白的衣裳跟著她的身子飄了起來。

他們穿過田側的那片樹林,朝石拱橋的方向飄去,輕盈地歇落在橋上。

月夜的小溪更靜謐,溪水更顯幽藍,月光在其中晃蕩萬千,醉酒一般被撕碎。

獨孤無痕從未感到如此愜意,今晚是他一生中最放肆的一夜,最滿意的一夜。

他的內心安靜極了,卻也興奮極了。體內數月折磨他的狼嗥仿佛徹底冬眠了,再也不會醒來。

南諾紫靠在欄杆上,對著月光,又吹起了長簫。

簫聲把橋下的溪水攪亂了,也把月夜的山間擾亂了。大海在山那邊發怒了,與簫聲相和著,隨著這邊的簫聲,山外海浪火山噴發一般射向高空。

獨孤無痕沉靜在簫聲中。

他還在回味剛才的旅行。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會輕功,流星一般,瞬間掠過田園,掠過樹林,掠過山背後的嘉陵江,掠過長江,飛上仙女山,重又回到這裏,欣賞南諾紫吹奏出的美妙月色。

南諾紫長袖一揮,朝著月亮飛去。

獨孤無痕跟了上去。

隻見兩個身影,慢慢向著月宮的方向升去,一個輕盈飄逸,一個雄渾有力。

然而他們在牧場的上空停止了飛升,迅速降落,雙雙停留在牧場周圍。

柵欄內的牛都臥在地上,不停反芻,不時噴出粗氣,伴隨一聲悶響。

羊在另外的柵欄內打噴嚏。遠處的蛙聲將附近草叢中蟋蟀的唧唧聲變成了絕妙的背景音樂。

南諾紫靠在柵欄上,簫握在手中。

一頭牛爬了起來,向南諾紫靠的地方衝過來。

她沒有理會。

借著月光,獨孤無痕認出那是一頭公牛。

公牛在南諾紫背後的柵欄內旋轉,想找地方躍出來。

獨孤無痕迎上去,抱住了南諾紫。

南諾紫用長簫將他頂開了,說:“不行!”

此時的南諾紫儼然一位俠女:“站住!”

獨孤無痕真的沒有再動,也許是被南諾紫的聲音給震住了,她的聲音,變成了守望穀上對著石將軍的屍體說話的聲音。這聲音比簫聲更美,更有震懾性,比月夜清風更美,更令人心曠神怡。而她吹奏的簫聲,又勝過一切。

她站直了身子,背部脫離了柵欄,十根纖細的手指握住了長簫,在清風中吹了起來。

獨孤無痕並不知道,南諾紫為何要帶他到這裏來。

隻有一個可能——石將軍生前曾經常到此散步,這裏留下了他的腳步,記錄下了他的影子。

根據石將軍十年前的日記記錄,南諾紫中的“紫”,自然就是指童夢紫,那麼,到此自然是童夢紫的意思。

獨孤無痕忽然一下子全明白了:南諾紫之前每次前來,並非同一個人。賽江南來,定會讓他殺人,用他手中的筆殺人;母狼諾定會叫醒他體內沉睡的狼;童夢紫走進別墅,就像走進自己的家一樣。賽江南、諾、童夢紫三人,共同寄居在南諾紫體內,共同由維納斯的淚水長成的紫羅蘭中孕育出來。

所以,南諾紫每次到來,都會攜帶紫羅蘭的香味。

那麼,說要遠走的南諾紫到底是誰呢?說可能會愛上獨孤無痕的南諾紫又是誰呢?

獨孤無痕無從知曉。

他從簫聲中聽出了古琴的聲音,似乎看到那遊弋在琴弦上的芊芊玉指,漣漪般輕。

琴聲接著變成了笛聲,吹奏笛子的人像是喝醉了酒,笛聲也跟著吹奏者一起在大路上跌跌撞撞,倒地的瞬間,突然停止了。

那人笑了,對著天上的白雲笑了,腳跟隻輕輕地一扭,身子彈了起來。

笛聲恢複如初,一個長音,好似穿過竹林的清風,掠過一片草地又吹皺一池湖水。

林間的鷓鴣跟著叫了起來,琴聲跟著和了起來。

琴弦被急促地撥動了。

獨孤無痕聽到的已不再是單純的琴聲,也不是單純的笛聲,更不是什麼簫聲,雖然他知道這聲音從簫管中發出來。

他看到簫的周圍幻化出一片碧綠的大海,海風自遠處生起,濤聲從遠處趕過來。

一葉扁舟出現在地平線外,追趕朝霞,一路追了過來。

扁舟在海麵上上下下地顛簸著,卻又徐徐前行,就像女人平臥在草地,隨著呼吸,胸膛上下起伏。

那是一種華美的曲線——音樂的曲線,旋律的曲線。

又一長音。

這次是純粹的簫聲,有如激流,急促而上,上升到最高點,猛衝下來,由一聲強琴音接住。

又是琴聲,彈琴女子快速撥動著琴弦,無數劍雨灑落一地,汗水跌在琴弦上,猶如山崖石壁上落進下麵潭中的水滴,發出一聲空靈清幽的響聲。

就這樣,琴、笛、簫三種聲音混合到了一起,由一把長簫,長虹一般的長簫,吹奏出來。

獨孤無痕從中聽出了滄海、蒼天以及蒼生;聽出了風雨飄搖、家破人亡;聽出了江山,江山移位;聽出了豪情,豪情已逝;聽出了狂笑,狂笑無聲;聽到了濤聲,濤聲無力;聽出了潮海碧波,碧波動蕩騷亂;聽出了清風,清風寂寥;聽出了孤獨,聽出了人生;聽出了痛苦與無聊,聽出了在無聊與痛苦中搖擺的鍾聲……

簫聲終於弱了,又是笛子的長音,一直延伸到山外。

琴弦上的手指停歇了。

笛孔上的手指停歇了。

簫孔上的手指停歇了。

南諾紫移開嘴上的長簫,舉到空中,向天上拋了出去,一把抓過獨孤無痕,在大地上慢悠悠地旋轉著,像在跳一曲優美的舞蹈。

停止了。

南諾紫放開了獨孤無痕。她胸部凸起的線條,被此時新生的青草色的薄霧,抹得朦朦朧朧,夢一樣起伏著。她的長發被風吹起,在她兩耳邊飄了起來,上下翻飛,形成優美的曲譜。獨孤無痕聽到長發線譜的樂音,濕漉漉的,玫瑰色般,就像她薄薄的嘴唇,就像薄薄的外衣裹著的跳動的心。

獨孤無痕感知到了南諾紫的呼喚,馨香鼻息的呼喚,深幽眼睛的呼喚,清涼嘴唇的呼喚,萌動著的胸脯的呼喚。

南諾紫群山似的胸脯高高低低地起伏著,呼喚著獨孤無痕走進群山中,去那裏欣賞另一番新天地,進入她嫣然的桃花源。獨孤無痕的呼吸變得急促,他聽到了南諾紫的心跳的澎湃,聽到了脈搏發出的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此時此刻,獨孤無痕再也無法擺脫南諾紫的誘惑——神奇的誘惑。

獨孤無痕再一次摟住南諾紫,用嘴蓋住了她的眼睛。

南諾紫的眼睛照亮了他。

他的嘴迅速遊走在她臉上。嘴唇終於貼在了一起:那是火與火的交織。南諾紫的舌頭像條火蛇,在他口中遊走——舌頭與舌頭纏繞在一起。

她脖頸上的大動脈鼓凸起來,急需他的嘴唇的溫撫。

南諾紫被抵在了柵欄上。

欄內的公牛一起猛地站起來,排成一排,望著兩人。它們在尋找機會,尋找突破口,尋找機會躍出,找到母牛,尋找可以與之交配的母牛。南諾紫發出潮水的呻吟,胸脯起伏更厲害了。潮汐近了。大海體內變得騷亂。

大地腹部也開始勃起。

南諾紫的呻吟伴隨著小小的快意——那是她特有的笑聲。

她仰起頭,長發垂到腳踝。圓潤的脖頸在月光下顯露出來。那條戴在脖頸上的藍玉項鏈,從胸脯間滑移出來,隨著胸脯的起伏上下遊弋著。獨孤無痕瘋狂吻著南諾紫的脖頸,嘴唇不斷地遊動,滑到兩個乳房逐漸隆起的山腳。

他稍稍抬起頭,看到南諾紫的眼睛在夜色中搜尋,在向大山深處掘進,在向靈魂深處蜿蜒。

南諾紫的手不停摸索,從獨孤無痕的皮帶間探了進去。

獨孤無痕也在她的胸脯間探索挖掘,從她領口探進去,抓住了鼓脹而又溫暖的乳房,用力抓捏著,將其掏到外麵:渾圓誘人的乳白色的乳房使得月亮害羞了,躲進雲層。就在這個時候,獨孤無痕注意到了山外一線閃電。

公牛在柵欄內發怒了,騷亂起來,相互操戈——頭對著頭,犄角對著犄角,猛烈撞擊起來,每兩頭公牛便有四腳騰空。

那氣勢,那皮肉中裹著的野性的力量,隻有母牛才能平息。

獨孤無痕的手剛剛遊弋到南諾紫的腹部,卻突然被南諾紫死死地攥住,再一次將他推開了。

南諾紫淩空飛了起來,向著別墅對麵的山腰間飛去。

獨孤無痕手一揚腳一跺,也飛離了地麵,緊追其後。

此時,閃電更亮了。夜空突然變得濃厚。雷聲響在了遠方,正朝這邊趕來。

〖插曲 B〗

紅毛王狼——金,健碩的四條大腿繃成了一條直線,奔騰在漆黑的原野上。

狼族裏最美的母狼——諾,在前方風一般地馳騁。

他們在追逐。

諾隻為了考驗,金隻為了占有。

這對荒原中的狼,在黑夜中狂奔,是人所無法理解的。

他們所有的力量來自天外,來自內心萌動的野性。

金一邊追著諾,一麵仰天長嘯,湮沒了遠處森林中蘊出的風聲。

金追著諾在原野上跑過了數百裏,仍不知道疲倦。相反,他們跑得更快了,像是在飛。兩匹狼在荒野上飛舞——箭一般、流星一般狂飛著。諾一邊狂奔著,一邊仰天長嘯,對金發出呼喚,生怕金追趕不上她。

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道懸崖,諾突然停住,轉身坐到地上。

金也停止了,坐到了她的對麵。

諾在喘息,伸出長長的紅舌,那是一條火舌,一條火焰澆灌的渴望最具野性愛情的火舌。

金也伸出長長的舌頭,直喘著粗氣,不時仰天長嘯。

夜開始變淡,月亮從雲中探出半個臉,是被金叫出來的。

四周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森林在遠處隱隱約約地凸現,懸崖在諾的身後深下去,深下去。

金聽到了風的呼呼聲,聽到了森林中傳過來的風濤,也聽到了狼群的嗥叫。

群狼的嗥叫嚇跑了月亮。

夜色重新聚攏,吞噬了整個草原,但吞噬不了狼。

他們彼此可以看見。

金正準備向諾靠過去,突然,諾的身邊出現了數百匹跟他一樣凶猛、彪悍、邪惡、放蕩不羈、桀驁不馴、粗獷有力的公狼!他們全都是諾的子民,諾的奴隸。諾是他們的皇後,而皇帝尚未產生。誰要當上皇帝,取得與諾交媾的權利,就得打敗所有其他的公狼!

金立定了。

狼群一字兒排開,諾坐在他們正中間,仰天長嗥,那聲音震動了環宇,湮沒了所有的風聲。那聲音在原野上來回振動,形成了宏大的回音。金感到他的心在膨脹,皮膚在膨脹,眼睛也在膨脹,四肢都在膨脹,全身上下像被火燒一樣。

他蹲下了,深吸一口氣,流星一般向著狼群衝了上去。

數百匹公狼一起圍攻過來,將金團團圍住。狼群從四麵八方漩渦似的對金圍攻。金一點也不顯得慌亂,靜靜地紮根大地,頭昂得高高的,仿佛向諾炫示:“看到了嗎?我才是真正的王者,再來一百匹,我也不怕!”

金的眼睛燃燒起來,一道紅色的強光照亮了原野,呼嘯著向他們新推選的頭狼猛衝過去,一口咬住對方的脖子,頓時鮮血四濺,濺進荒野。

傷口猶如大河決堤,無法堵住。頭狼四腿一軟,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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