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 各表一枝。
又是幾日,平靜無波。林蘇白下學後正要拐去肉鋪子割幾兩肉,慰勞一下獨自在家看門的狐狸。街道突然擁擠起來,烏壓壓的護城軍把人往兩側一趕,清出道來。
林蘇白因要接紙包慢了一步,被堵在了最前麵。身前就是執鞭相攔的護城軍,身後便是看熱鬧的民眾,一時間進退不得。
推攘間,已有十幾位灰衣下仆衝至路中間掃灑, 石路齊整後,又極快地退下。有人不禁伸長脖子遠眺:“這是有大人物要來了!”
這時候?林蘇白頓了頓,再想抬腳之時, 路已被完全堵上,連一條縫也不給他留。
古樂聲起, 人群中起了喧嘩,紛紛翹首以待。但見祥瑞禽鳥各色銷金小旗先行, 十六位一身鐵甲手持朱漆點金矛戟的護衛成四行挺進,其身後由六匹駿馬拉著玉輅,再由背著弓箭的侍衛尾隨,以銀麵羽扇隊墊後。
“那是誰?我在鬱藍城呆了數十年,還未見過如此儀仗。”且不論那車飾如何華貴, 連禦封的貴族金富貴,也隻能配五環玉,這人的馬車上竟能用得上大片的玉石, 足見身份之貴重。
怕不是皇族,也該是極寵皇帝青睞之人。林蘇白默默地打量著,並未有周遭之人那般興致勃勃。歸根到底,這個世界離他太遠了,他隻念著這儀仗何時能走完,這街道何時能解禁,家裏那隻狐狸會不會餓壞了又去亂翻他的東西。
馬車經過他身前之時,正巧一陣歪風吹來,掀布簾一角,半張素淨的臉落入林蘇白眼底。那人皮膚白皙如瓷,麵部線條並不剛硬反而因稚嫩而略顯柔和,該是個十分俊俏的少年。
林蘇白正要移開視線,忽覺一道淩厲的目光仿若直刺破了車壁朝他紮了過來,那一刹那他隻覺渾身冰涼,血液倒流,整個人似要離魂一般。
風還在吹著。一隻手拍到了他肩上,身旁之人往他身前擠了擠,借力踮起腳尖,似是想瞧清楚一些。林蘇白力氣回湧,往他漏出的空隙處退了半身,同一時間,布簾回落,那人“哎呀”了一聲,道“什麼都看不見了”。
視線也消失了。林蘇白低頭望著手心的冷汗,目色沉了幾分。
……
“這些賤民當真粗鄙。”
車內,身著紅繡明黃錦袍的少年回過頭來,濃眉下一雙大眼先是閃過幾分不耐,待看到角落處那做書生打扮的儒袍中年人之時,又眯了起來:“先生,你別忘了當初答應我的話。”
“事成之時,汝願可達。”中年人收回視線,麵無表情,聲音沙啞如幹涸的湖澤,仿佛咽喉處曾受過什麼重創。
然聽到這詭異,甚至於恐怖的聲音,如玉般的精致少年隻是勾唇,露出滿意的笑容。
……
待林蘇白順利出城,已是黃昏。尚離家門百步遠時,劈裏啪啦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鋪天蓋地的碎紅紙從天而降,一如過年般的喜慶。
林蘇白抬眼望去,卻見景家門前,景母用腋彎夾著拐杖,一手捧著瓷碗,一手執著片翠綠的柚子葉。本因病而凹陷的雙頰還是塌著,但麵上多了幾分血色,無神空洞的眸子中如燃了星火般,整個人容光煥發。
在她身前,站著一位比她高一個頭有餘的深衣少年和一名穿著白底紅梅繡衣、帶著麵紗的少女。景母取了柚子葉沾水,揮灑在他們身上,嘴裏叨念著:“去晦氣囉——”又指揮著景明去把門口的火盆給點了。
木屑和紙片極易燃,火苗一下子竄了起來,熱浪滾滾,白衣少女嚇得退了一大步,烏黑如緞的長發跟著一晃,又如瀑布般傾斜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