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 彭萬裏發了一番自以為的肺腑之言後，對林蘇白歎了口氣：
“難得平安願與你們親近。這孩子看似怎麼都好，實際心防重唉。”
一個鐵血大漢再看向他之時，眼裏竟流露出幾分羨慕和可憐。
林蘇白直覺不好，本好不容易放鬆了些，又緊繃了起來，果真聽彭萬裏說道：
“我想讓你收平安為徒，把他帶在身邊看管。”
不要，他又不傻。林蘇白忙整容道：“不才不過區區儲元境, 帶不起徒弟。”
“儲元境怎麼了？儲元境帶不起一個通元境的人？況且你離丹元已不遠了，十六十七歲的丹元境，放在整個大陸也是屈指可數！”彭萬裏衝著吼道, “我是城主，我說你行就行！”
林蘇白搖頭：“可我隻是個半妖。”
“半妖怎麼了？”彭萬裏一掌拍在桌上, “這個世界實力至上，等你把他們都打趴下了, 看誰還敢質疑你是半妖！”
“小子，”見林蘇白仍是低頭不語，彭萬裏走到他麵前，喝到，“抬起頭來！”
林蘇白猶豫了一下, 抬起頭。眼前的中年人比他足足高了一個頭，魁梧得像座山，他平視隻能看到他的肩膀。林蘇白把頭抬高。
“一個半妖竟能修煉到儲元境。我不信你一點野心都沒有。”彭萬裏看著他, 眼神淩厲，“你說你所做的一切隻為求生，那生存之後你又打算做什麼？”
林蘇白垂眸思索。
生存之後打算做什麼？
報仇嗎？他的仇人已死，世上跟他有牽絆的人不多了，餘下的不過是路人。至於鬼族……他能做什麼？他不過是儲元境，還是半妖，要殺鬼族輪得到他嗎？
或者別的？他去賺很多很多的錢？去修煉到極致？……他是個半妖，真的能做到嗎？
林蘇白腦中一片迷茫，他兀地發現自己似乎從未對未來的生活有過任何的構想。想“活下去”的想法幾乎成了一股執念，他卻從未想過活下去以後該做什麼？
某一瞬間，少女燦爛的笑臉浮現在他眼前，隻很快便掠過了，剩下一片灰蒙。
“我是個半妖啊……能活得像個人已經很好了。”他搖頭。
“你太小看自己了。”彭萬裏一掌落到他肩上，“我不知道你曾經曆過什麼，但你能修煉，能從天闌來到平昌，能照顧妹妹扛起一個家，這些真是你認為的半妖能做的事嗎？”
就好像他畫地為牢，以為這個圈子名為“半妖”，卻沒發現自己早就在圈外。束縛住他的，隻是他自己。他一方麵叛經離道，不停地突破界限，一方麵又不斷地給自己畫出圈子，蒙眼前行。
林蘇白默然。彭萬裏繼續道：“你是半妖，這是天生的。但你也是個天資極佳的少年。至少在我治下，我可以保證你的才華和才能都能得到應有的施展。”
“我讓你把平安帶在身邊，也是希望你能給他做個榜樣。”彭萬裏說道，“小子，我很看好你。我可以給你和你妹妹弄來身份憑證，讓你們在平昌城定居，還可以讓你進學堂學習，同時再給你一定的金錢補助，當做平安的拜師禮。你如今體內元力蓄積已足，不過是差個指引，便能凝實成丹。十七歲的丹元，在我平昌城也是首位，誰還敢小看你？”
林蘇白確實是心動了。彭萬裏提及到的那些的確是他目前最渴望的。
但他還是搖頭了。
“臭小子！”彭萬裏頓時大怒，“我好生與你說話你不聽，是欠扁嗎？”
在彭萬裏拳頭舉起來之時，林蘇白忙說道：“不敢！無功不受祿！我知城主大人提出去學堂，不過是想我把令侄子一同帶去。隻祝平安不願去學堂必有自己的理由，我不認為自己能有能力把他帶去。即便真能成功，他也不是真心的，去了不過也是打發時間。”
見彭萬裏沒再動作，林蘇白暗鬆了口氣，繼續說道：“況且，我比祝平安不過大了兩三歲，平輩而交尚可，師徒之禮卻是荒謬。”
“實力至上！”彭萬裏鼻孔出氣，“誰讓那小子不上進。明明是上好的資質，偏偏懶怠至極。活該他喊你一聲‘師父’。連個小姑娘都願意叫師父了，他若是不肯叫你，我就打得他願意叫為止！”
“如果城主大人堅持……”林蘇白眼珠子一轉，幹脆退了一步，就怕他再拒絕，真讓祝平安賴上狐七了，“他以師徒之禮敬我，我是無所謂的。”正好有個借口可以管束他，還能向彭萬裏打小報告。
“隻如果真要拜師，還是等我真到了丹元境再說。”他抱拳一禮，“金錢補助也一樣，無功不受祿。不過為了讓我更好地‘管教’祝平安，身份憑證還是需要的。”
“你這臭小子，果然心思多。”彭萬裏哼了一聲，背轉過身去，“我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你就放心得了。”
“謝城主大人。”林蘇白躬身致謝，“還有一點，我如今在鏢局做工，時不時會出一趟門。平日裏就隻有我妹妹一人在家。男女授受不親，還請祝公子請教可以，卻是不要往我家裏跑。”
“隻有你家的妹妹是個寶？！”林蘇白話裏的嫌棄並沒有掩飾，以至於彭萬裏這個大粗人一聽就聽出來了，頓時冒火，“你真要這麼緊張，辭工去學堂上學豈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