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兒, 你自己上去吧。”
牧野把他送到第五層便停下,抱劍倚在欄上。林蘇白一步一步沿樓梯上登,不由地想到當初經過藥師塔時從高處投落的目光,心中對這未曾露麵的師祖充滿了好奇。
黑漆的烏木門莊嚴地佇立在他麵前,林蘇白遲疑了一下,才抬手輕敲了兩下。
“進來。”
聲音平淡中蘊含了揮之不去的滄桑。林蘇白垂眸把門推開。
“徒孫林蘇白,拜見師祖。”
室內很暗,偌大的空間隻靠一盞油燈照明。林蘇白進去後,便低下頭, 拜倒在地上。
藺舜華,藺大長老,他成名已久, 年少時天賦卓越,雖出身皇族, 卻主動放棄繼承權,一心修煉。即便登仙台無蹤, 他仍被視為迄今最有可能進階破凡,飛升成仙的第一人,更是被視為庸禾國的守護神。隻要有他在一天,天闌不敢對庸禾動武,鬼族不敢大規模進犯。
關於他的傳聞, 隻要尋個在皇都土生土長之人,便能道個三天三夜不罷休。唯獨他性冷喜靜,過著半隱居的生活。至今關門弟子不過收了牧野一人, 不少名門世家的子弟想拜他為師都落了空。
想起了牧野,林蘇白合上了眼,背彎得更低,磕了一個頭。師父的性子如此跳脫頑劣,即便年紀不小,仍是放蕩不羈,但每當提起藺舜華之時,他都是正了臉色,小心翼翼,恐有冒犯。師祖之尊,深入人心,受其言行影響,他也不免生了孺慕之情。
“起來吧。”
他正待要再彎下腰之時,一股力托在他肩上,把他扶了起來。林蘇白抬起頭,見橙黃的燭光下屹立著一人,三十許的容貌,仙風道骨,一頭白發整齊地用玉冠束起,臉部線條硬朗,宛如刀刻,一雙墨黑的深瞳正望向他。
林蘇白心一跳,下意識垂眸。不過幾彈指的接觸,他發覺自己背上已發了冷汗。
“林蘇白?”
“是。”
“轉眼間,阿野又收徒了。”藺舜華看著他,雖是林蘇白錯開了視線,但也許他自己也沒發現,此刻他的背梁依舊筆直如鬆柏,透著不屈和驕傲。這是下意識的行為,這孩子有傲骨,很好。
藺舜華又問:“你不是庸禾國人?”
林蘇白答“是”。他在平昌城的身份憑證不過是大半年前才得到的。
“你原是哪裏人?”
林蘇白如實答了。他先是埠錦城的奴隸,城滅後逃至鬱藍城,後又遭遇鬼族屠城,輾轉至平昌城,遇上了牧野。
竟然遇到了兩次屠城都能活下來。藺舜華的眸色深了些,問:“阿野可曾知道?”
林蘇白愣了一下:“師父他……不知道。”他好像確實沒有詳細跟牧野說話,加之牧野也沒有主動問,至今也隻知道他是來自天闌國而已。
“既然你師父不知道,你為何又要告訴我?”藺舜華明顯不悅。牧野是他唯一的正式弟子,再混,他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他被人糊弄。
林蘇白語塞。沒說,一開始是因為對牧野尤有防備,而後來心誠了不少,卻是牧野不在意,他也沒想起要重新交代。這事確實是他理虧。
至於為什麼要告訴藺舜華,自然是因為他問了。他當牧野是師父,自然當他是師祖。師祖發問,豈有不回答之理。
“我過後會向師父解釋。”林蘇白低頭,“絕無不敬之心。”
“罷了,你們師徒二人的事自己解決。”牧野總歸是太容易相信人,隨性至極,沒點成算。一般的人總會吃一塹,長一智,但牧野吃了那麼多虧,仍是赤子之心,也不知道該歎是“難能可貴”,還是“愚蠢至極”。
但總歸林蘇白沒有強行辯解,而是把錯誤都攬在自己身上,還是讓他印象轉好了些。可他多年靜修,心性已是極冷極淡,除了幾個故人外,很難再獨對一人上心。
藺舜華一甩袖子,走到了他麵前,“聽聞你修煉出了問題?”
“是。”林蘇白一口氣還是半提著。想著牧野的話,強把心思擰定,“稟告師祖,我從儲元境進階丹元境時,凝出的是一枚黑色的元丹。”
“黑色的元丹?”藺舜華臉色終於有了變化,他讓林蘇白伸手,冰涼的指節搭在他臂上,“你勿要排斥。”
林蘇白點頭。藺舜華元力渾厚,即便他有心控製,但剛探入之時還是讓林蘇白不由地抖了抖,但很快,經過強化的筋脈便適應了下來。藺舜華探入的元力在他體內一個周轉後,撤了手。
“基礎穩固,體內元力運轉也周正流暢。”由此也看得出不是個急功近利的人。林蘇白自是不知,經此一番後,藺舜華又對他印象轉好了些。
十七歲的水丹,比阿野的資質還好些,更難得的是不驕不躁。雖有點小心思,但心性善良,尊師重道。
藺舜華忽然想起一事,目光又在他身上打量:“你是半妖?”
林蘇白點頭:“可是那枚黑色的元丹與我是半妖有關?”畢竟半妖少有能修煉之人,更別提丹元境的半妖。
藺舜華搖頭,指了一側的蒲團:“坐。”
林蘇白略一詫異,便正了臉色,盤腿坐下。藺舜華站到他麵前,聲音自頭頂飄下:“《子平真詮》開篇言:天地之間,一氣而已。唯有動靜,遂分陰陽。有老少,遂分四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