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害怕。”
周圍安安靜靜的,男人的聲音一出來,便立刻入了人心。
蘇霓身子有些僵,抱著的蘇淼淼也立刻感受到,小手輕撫上她背脊,努力順了順。
“到了這個地步,你還害怕什麼。”
那樣明顯地抗拒,陸長銘哪怕再遲鈍也看了出來。
早前讓她好好考慮著如何兩全孩子,她給不出答案,如今話說分明,她卻仍不肯麵對。
陸長銘眯起眼,漸漸失了耐心。
“難不成,你真打算就這麼繼續過著。讓她繼續當個沒爹的孩子?”
她沒這麼想。
蘇霓垂著頭,目光落在自己的腳邊。明明室內溫度很合適的,可不知怎的,背後總還漾著一股暖意。
大約是陸長銘在看這邊,目光灼灼的也沒留情麵,讓她身子越發僵硬。
他這樣的強勢。
可自己為何猶豫遲疑,連細想都不敢。
說到底,不還因為他麼?
一時百轉千回的心思,蘇霓幹脆咬著唇,“陸長銘,我不再是那個二十二歲的小女孩了。”
受過教訓,吃過苦,被傷過也難受過,更是從鬼門關前走過一遭。
於是輕歎,“不再有那樣的勇氣了。”
她已經三十啊,說是最有風韻的年紀,可無非也是最害怕失去的年紀。如今就隻擁有懷裏這小姑娘,她更畏懼再失去任何。
室內彌漫著窒息一般的沉默,有種讓人畏懼的情緒在其中蔓延。
而那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要更強烈了些,一下子,讓她無所適從。
下一刻,在她身後傳來一道低啞的音。
低沉簡單,卻帶著說不出的堅定。
“我們重新開始。”
她若沒有勇氣,那便由他開始。
過去的九十九步她都走了,如今這一步,合該是他去走的。
隻是一直沒有得到回應,那雙修長的手還是不自覺地落在床單上,指尖來回摩挲著那細致的布料,節奏和心跳一模一樣。
說不出的緊張。
陸長銘冷著臉,隔著女人僵硬的背脊,隻隱約能瞧見小女孩素白的半張臉。
後者怔怔打量著他,嘟著唇卻不敢說話。
他手指微頓,抽搐了下。
好想要一支煙。
“叩叩叩。”
外頭傳來敲門聲,打斷了這一室岑寂。
蘇霓仿佛被驚醒,連連搖頭,抱著蘇淼淼便往外走。
護士正好推開門,明顯察覺到室內氣氛不對勁,瞪大眼睛四下瞧了瞧,訕訕笑著,“陸先生,您的藥。”
“今晚可以吃飯了,藥得飯前服用。”
她輕手輕腳走到床邊,眼睛也不敢胡亂飄,平白覺著冷,隻好摩挲著雙臂,放了便走。
可還沒動,身側蘇霓抱著小姑娘的動作卻比她更快,幾乎是立刻就離開了病房。
下一刻,病房內的溫度陡然又下降許多。
“媽咪,我們不陪陸叔叔了嘛”
不陪了。
“媽咪呀”
外頭小姑娘清脆的音漸漸遠去。
男人靠在床頭,清雋的一張臉上布滿冷漠,那深黑的視線始終落在門上,周圍的溫度仿佛越來越低,直至與他的氣息融合在一起。
病房門關了又開,連那過來送藥的護士都走了出去,也隻微微揚了揚唇角。
像是自嘲。
許久。
他的目光移回到電腦屏幕上。
上頭顯示著文字編輯頁麵,扉頁上兩個大大的“遺囑”,再往後,是許多再詳細不過的條款,一點點都列了分明。
隻有一個懸著的百分比數字沒有填上。
他默默看了幾眼,終於在鍵盤上敲下幾個數字。
蘇霓是直接帶著小姑娘回家的,一路上燈火璀璨,出租車在馬路上行駛得十分緩慢。
回去之前通了電話,外婆卻是早已做好晚餐等著。
她抱著那軟綿綿的小姑娘,在慢吞吞爬行的車上便已經睡熟過去。
等到小區門口才睡眼惺忪地爬起來,卻不肯走,非要蘇霓抱著進去。
她慢慢的走,迎著夜裏的涼風,總算清醒不少。
二棟門口停著兩輛車,全然陌生的車牌號。
她站在樓下仰起頭,就瞧見了那在窗戶旁四下張望的女人。
“哎,這不就回來了麼!”
“蘇霓,先別上來,在下邊等著。”
站在窗台旁的人是桃枝,也不知因了什麼,張揚呼喊著讓她停下。
蘇淼淼被這麼一鬧,也總歸是醒了,揉揉眼睛卻還扒在蘇霓肩頭,縮了縮脖子,“我怎麼聽見了桃枝阿姨的聲音。”
“是她來了咱們家,下來打個招呼吧。”
“不要!”
小姑娘表示對桃枝很畏懼,那個動不動就喜歡給她穿奇裝異服的阿姨,她表示一定要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