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良華上了三樓,程一路副書記的門虛掩著。方良華敲了下就直接進來了,問:“程書記有事?”
“啊,良華啊,是這樣。馬上市人大政協都要開換屆會了。組織部搞了一個方案。你先看看,然後再提交市委常委會討論。”程一路說著將手中的文件遞給方良華。方良華掃了一眼,說:“我先看看,然後再拿來請程書記定。”
“也好”,程一路應道。
方良華將文件翻了幾頁,又說:“程書記,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啊。最近太累。嫂子在澳洲,您一個人……”停了一下,他又看了看程一路的臉,道:“不行你看這樣如何,你幹脆搬到湖海山莊來住,生活起居也方便些。”
“這個就不必要了。在部隊幹了那麼多年,一個人適應得狠。”程一路說著朝窗外看了一眼,春天的樟樹正長出紅色的小嫩芽兒,遠看仿佛是花蕾。嫩紅的,清新可愛。
方良華也湊近了來看,說:“這大院子就是這個好,空氣好,綠色多。”他把文件折了下,問程一路:“教育的王學延剛才來了,真是……”他有意識地把後半截話吞了,程一路已經清楚他的意思,回過頭說:“教育是個大攤子,難哪!”
方良華沒有再做聲,接著就出門了。程一路的意思他已經明白了,在程一路的心目中,王學延還不是教育局長的合適人選。對於王學延,雖然沒有很深的交往。但畢竟是同學。而且現在的官場,都是同學幫同學,老鄉帶老鄉。一個人不培養幾個自己的人,在官場上往往就會成為一枚獨立的棋子。沒有外援,容易孤立,也容易被絞殺。方良華到市委來當秘書長才半年,在市委這個層麵上,他可以說還是缺少有力的可支撐的關係網。他必須一點點地著手建立。所以王學延作為第一個向他的關係網走來的老同學,他要從長遠的角度上來幫他一下。但剛才程一路副書記的話,似乎很難。好在任何事都是可操作的,尤其是官場。
程一路站在窗前,他當然明白剛才方良華提到王學延的目的。王學延是教育局的老副局長,在教育戰線上是一個行家。但據程一程所知,在行政管理上,他並沒有多少能力。這樣的同誌,適合於幹專業,適合於幹副職。讓他去幹一把手局長,就很困難。教育不僅是個大攤子,也是個最難管理的攤子。這個攤子管不好,容易出事。一旦出事,影響麵就很廣,收拾起來也就很難。作為市委副書記,程一路上任伊始,就給齊鳴書記建議,實行常委分工負責製。市委隻有一個專職副書記,如果還像以前一樣,什麼事都得書記過問,那可能什麼事都幹不了,也幹不好。他隻管組織人事和經濟,其餘的全部交給各個常委自己去管。這半年下來,感覺還是不錯的。常委們權力大了,處理問題的手段多了。身為副書記,也輕鬆了。隻是在重大問題上,他偶爾去過問一下。常委分工負責製,最終還是得服從於書記、市長。
三個月前,春節剛過,齊鳴書記就把下一步組織人事安排工作交給了程一路。程一路送走張曉玉後,就一直開始在考慮這些問題。市委換屆結束後,人大政府政協接著也要跟著換屆。本來這些工作應該在正月裏開始的。但是南州黨委換屆拖的時間太長,人事動的幅度太大。因此省委決定南州的政府換屆推遲到七月份進行。趙守春市長,也就隻能繼續代理市長了。想到這兒,程一路似乎看到了趙守春市長那有些發光的腦瓜子。
趙守春是去年底南州市委大換血時從臨平市調過來的。調來前,他已經是臨平市市長。用他自己的話說是:“從市長變成了代理市長”。在市委班子裏,趙守春的年齡最大,已經五十四了。在市長任上他幹的時間也比較長,從臨平市副市長一直幹到市長,算起來也有十來年了。到了這樣的年齡,從現在的官場格局看,基本上屬於保守型的,俗話講“到了頭”。當官一旦到了頭,就容易發生質變。有的人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問題,所謂臨門一腳,毀了一生。當然也有些人並不這樣看,像趙守春市長,程一路就很少能從他身上看到“到了頭”的跡象。不是一點沒有,至少是很少。
從半年多來的接觸中,程一路感到趙守春是一個務實而有個性的人。這半年,嚴格說南州市委的班子還在磨合階段。包括齊鳴書記,包括趙守春代市長,也包括程一路,大家都還在互相試探。誰都不願意先亮出自己的水深,誰也不願意先把腳伸到別人的水裏試水深。南州政局從去年初開始就動蕩不安。由原南州市委書記後成為江南省副省長的張敏釗案件所引發的一係列官場地震,至今餘波猶存。隨著案件的影響,南州市委書記任懷航調到省委宣傳部任副部長了,原來的南州市長王士達在苦等八年後,還是沒有迎來當市委書記的曙光,被調回省裏,任林業廳的常務副廳長。南州原來的幾位副書記,也分別被調到省社科院和另外一個市任職了。財政局長、建設局長等一批幹部相繼倒了下去,自殺的自殺,病死的病死。南州仿佛在一夜之間走過了一次嚴冬,風聲鶴唳之後,便是一片荒涼與狼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