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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良華找餘百川談話的時候,餘百川剛從湖西的一個考古現場回來。

餘百川的褲腿上還沾著黃泥,臉也是黝黑黝黑的。一坐下來,餘百川就咋呼道:“我不是說過我不幹嗎?我幹這個文化局副局長最合適。我搞不來政策!”

方良華笑笑,雖然他心裏看見餘百川並不十分愉快。但這畢竟是程一路副書記推薦的人。高天給餘百川泡了杯茶,方良華示意高天退出去,然後道:“本來是組織部找你談話的,我先找你來。現在不是你幹不幹的問題,而是你應該考慮怎樣幹?市委已經定了,你是一個黨員幹部,服從組織安排是理所當然的。這方麵我就不再說了,你也不要再牢騷。一路書記關心你,不僅僅是對你個人,也是為工作考慮。”

餘百川半眯著眼,連聽邊吹著茶杯裏的浮沫。等方良華說完,他側了側身子,“我不是不服從組織。隻是這政研室主任我幹不了。而且,我也看不得我不願看的東西。秘書長,我還是在文化局比較好。”

“你真的這麼想?”方良華問道。

“真的!”餘百川道。

“那好,你自己去給一路書記說吧。”方良華補充了句,“隻要一路書記同意,怎麼都行!”

餘百川點點頭,端著茶杯就要走。方良華看著餘百川出了門,心想這呆子,還真的較上真了。他不幹,自然有人來幹。要不是程一路推薦,他想幹也輪不著。唉。如果到程一路那兒,真的讓餘百川給說通了,那倒是好事。程一路不會再推薦其他的人了,一個不成,已讓他很丟麵子。這就給劉勁鬆機會了,他想起劉勁鬆給他念的短信,說到忽悠。他突然感到劉勁鬆念那信的意思裏,也許是有調侃他這個秘書長的意思,說秘書長忽悠了他劉勁鬆。這家夥!方良華在心裏暗暗地罵了句。

高天將一摞文件端進來,一一地放在桌上。這些文件,方良華都必須親自地看一遍,確定送給那個領導處理,他得寫上意見。記得他剛到市委來時,程一路曾這樣告訴他:秘書長就是大雜燴,就是大管家,就是大染缸。雖然自己才幹半年,但也是感觸很深了。每天處理不完的事,看不完的文件,開不完的會。以前他在縣裏,有時與身為秘書長的程一路開玩笑,問他怎麼老是呆在大院裏,也得親自下到基層去看看。程一路隻是一笑,現在想在那笑意味深長,且內容豐富。秘書長位子一坐,幾乎成了一枚不動的釘子,上有書記市長,下有政研室、保密局、信訪局、機要局、辦公室等等,上百號人馬,早晨上班時,也是人頭攢動。這些上上下下的,就像一股無形的力量,把他釘住了。書記在,秘書長必在;書記不在,秘書長也得在。而且,還得去揣摩上麵領導的意思,秘書長就是領導走路探在最前麵的影子,隻有影子走過了,領導才出場。外人隻知秘書長的光環,可誰知秘書長的苦衷呢?

高天看著方良華一一的批過文件,囁嚅了會,輕輕問:“餘百川是不願意來吧?”

方良華沒有回答,高天又道:“其實程書記也是,人家不願意,非得讓人家來。想來的卻來不了。”

“誰想來啊?”方良華冷不丁地問。

“這……,上次我聽劉縣長說,他想……”高天望著方良華。

方良華沒有抬頭,隻是笑了笑,接著道:“以後不要打聽這方麵的事。少說話,少議論,多做事,做好事!”

“我知道了。”高天紅了臉。

方良華伸手準備喝茶,高天趕緊端過杯子,又加了些水。方良華喝了一口:“你愛人的事辦得怎樣了?”

高天說:“正在辦。這要感謝秘書長。接收單位已經蓋章了,人事局正在研究。”

高天的愛人是桐山的一個小學教師,高天隨著方良華到市裏後,愛人帶著才半歲多的孩子,又要上課,十分不方便。高天和方良華秘書長說了,方良華就讓他幹脆把愛人調到南州來,不當教師了,改行到機關。工作也輕鬆些,既照顧孩子也照顧高天。方良華為此給有關單位打了招呼。常委秘書長的話在南州地麵上還是很響的,很快這事兒就有了眉目。暑假就可以全部辦好了。

“這就好。”方良華把文件遞給高天。高天剛出去,餘百川就進來了。

餘百川一聲不吭地坐著,方良華也不問他。好一會兒,餘百川才道:“來就來,不就……秘書長,以後還請你多指點。”

方良華一聽就知道,餘百川在程一路那兒碰了釘子,他也歎了口氣,說:“這不就行了,工作嘛!什麼時候過來?”

“明天吧,我下午把手頭的工作交待了,明天就來。”餘百川說著站起來要走。

方良華笑道:“也沒必要那麼急。組織部的文件還沒出來呢。不過先來適應適應,也有必要。政研室主任不同於你在文化局啊!我知道你的文字很好,水平也很高。可是,當這個主任還得有組織能力,得有協調能力,得會處理問題解決問題,為領導分憂解難哪!我相信你能做好,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