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曉風走後,程一路的心情很複雜。站在窗前,他看見天下雨了。細雨打在香樟樹的葉子上,一下一下的,發出輕輕的聲音,如同天簌。這聲音多少讓他心裏舒暢了些。一回頭,簡韻送他的《瓦爾登湖》還放在桌子上,那樸素的封麵,讓人寧靜。他回到座位上,拿出手機,寫了一小段短信:南州下雨了,願你快樂!
手指按下發送鍵的一刹那,程一路停下了。接著將短信刪除了。
下午,程一路剛剛從一個會議上回來,就接到方浩然的電話。方浩然是市政協主席,現在正在省城住院。年前,程一路曾專程到省醫去看望他。他得的是癌症,做了手術,可是效果並不好。
“浩然主席,您好些了吧?”程一路問。
方浩然講話的聲音很低,還有些顫抖:“唉,好什麼啊?不行啦!……秘書長,啊,不,程書記,我是想跟你說說話啊……我怕不說……不說就……來不及哪。”
程一路立即勸道:“方主席,不要這樣。好好休息!身體最重要啊。有話您就說吧,我聽著呢。”
“我這人脾氣不好,以前在班子裏得罪了不少……不少人哪。在你提常委的問題上,……我當時也是反對的。現在看來,你這人正直,也很不錯。我感到有愧啊。……以後,我走了……你……就請你別再想了。好吧?”方浩然這一段說了足足有三四分鍾。
程一路聽著,心卻在發緊。方浩然當年不同意他進常委班子的事,他當然知道。可是,他並沒有記恨什麼。都是為工作,不是為私事。方浩然還是一個比較公正的人,他不同意,自然有他不同意的理由。然而,現在當方浩然躺在病床上時,卻心想著這事,為這事專門給他電話。這讓他感到就不太正常了。本來是工作上正常的人事問題,卻上升到了心理負擔問題。唉……
“方主席,您別這麼說。我現在不是好好地嗎?您給過我很多支持和關心哪。你好好休息,有空我到省城去看您。”程一路說得是真話,打心眼裏,他對方浩然還是十分尊重的。
程一路聽見方浩然在那頭歎了口氣,說:“程書記,那就這樣了。其他的事,我會向組織上說的。……謝謝你了啊!謝謝!”
方浩然一連說了兩個謝謝,程一路的鼻子有些酸了。早在好幾天前,他就聽方浩然的家人講,方浩然的時間不多了。人心將死,其心也誠啊!
放下電話,程一路以發了會兒呆,才打電話給方良華秘書長,讓他通知組織部的同誌,這兩天到省城去一趟,好好地見見方浩然主席。方良華說我這就安排,又問哪些人去?齊鳴同誌和守春同誌還有一路書記,是不是都去?
程一路想了想,說:“齊鳴同誌和守春同誌,你再征求一下意見。我是一定要去的。就這兩天吧,最好是明天!”
“這麼急?”方良華問了句。
“是啊,就這樣吧。”程一路掛了電話,他猛然想起去年方浩然拉著他一道去南州禪寺,後來通過統戰部的渠道,給了南州禪寺一筆資金。那次回來後,方浩然就病倒了。本來,一般的癌症手術後,存活的時間不會這麼短。可是,方浩然不行。醫生們給他下的結論就是:心火太旺了,心火一旺,焉有不傷身之理?
臨下班時,方良華上來,說齊鳴書記找程一路副書記,一道商量個事。程一路一上去,齊鳴就說:“香港威遠的田總,邀請我們去香港考察。主要是考察他們的公司。我最近有事,去不成了。一路同誌啊,你跟良華秘書長一道去吧。不行,再請政府把個副市長過去。人家真心實意地邀請,我們不能拒絕啊。禮尚往來,有往才有來啊!”
程一路沒有想到威遠的田詩銘會來這一招,香港他以前去過,但是,這是工作,就說:“如果齊鳴同誌決定了,我就去吧。好在有良華秘書長一道。他對這個項目熟悉。”
“那就好,什麼時間哪?良華?”齊鳴問。
“下周一吧,田總現在在美國,他周日回香港。周一,他讓人到省城來接我們,然後乘機去港。”方良華道。
“那就周一吧,準備工作就請良華同誌做了。我明天要去省城。”程一路看了眼齊鳴。齊鳴問:“是去看浩然同誌吧,代我向他問好。”
程一路說:“行。”齊鳴說:“晚上一道去湖海山莊吧,溫雅溫總生日,大家給她慶祝慶祝!讓她有一種南州就是她的家的感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