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吳蘭蘭真的走了,老首長一個人將怎麼麵對晚年的生活?這個一生戎馬的老將軍,在中越反擊戰時,犧牲了唯一的兒子。如今,女兒又要……快八十歲的老人了啊!程一路不敢再往下想,隻任淚水一滴滴地落下來,打在紙上,“蘭蘭”很快被洇染,漸漸地模糊下去了。他好像看到,這個名字,這個曾藏在他心裏多年的名字,正在一點點遠去,一點點消失。
蘭蘭,程一路在心底喊了一聲。
下午,程一路便到市政府趙守春市長那裏,向趙守春市長請假。趙守春問到底有什麼事啊,這麼急?齊鳴同誌還沒回來,市委那邊還有一大攤子事。
程一路說這回我是有點急了,可是,我要是不急,怕到了北京就見不到我那戰友了。
趙守春歎口氣,說也是,戰友情哪,那去吧。市委那邊還有嶽琪書記嘛,不過你最好先把有些事給嶽琪書記吩咐一下,她對底下的工作還是不太熟悉的。
“那倒沒關係,我給嶽書記說說。另外還有良華同誌,我也跟他說一下。”程一路說著就告辭了趙守春,回到市委,跟嶽琪說自己要請假到北京。嶽琪很感到意外,說到北京,怎麼這麼突然,有要緊的事吧?
“是有點”,程一路勉強笑笑,接著將近期市委將要開展的有關工作,簡單地說了下。又把方良華秘書長找了來,讓他多過問些。“齊鳴書記出國了,按理我在這個時候是不該請假的,可是情況特殊。你們多問些事。有什麼問題,及時向守春市長彙報。或者直接打我電話。”
“這個請一路書記放心”,方良華道。
嶽琪卻有些憂鬱的樣子,方良華走後,她問程一路道:“到底什麼事這麼急?要不要我陪你一道到北京?那兒我熟。”
“不用了,就是一個戰友病了,我去看看。”程一路謝道。
方良華秘書長剛剛離開金凱悅,就接到了劉勁鬆的電話。
劉勁鬆說:“我把賈紅旗做了。”
“什麼?”方良華嚇了一跳,接著問道。
劉勁鬆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這回方良華聽清楚了。他的心往冰水裏直鑽,冷得冒尖兒。
四周的燈光照著,光影裏的樹木,顯得幽深而神秘。方良華把車子停在路邊上,自己下車,到人行道上慢慢地走。然後他又打通了劉勁鬆的手機,問劉勁鬆到底怎麼回事?怎麼這樣亂來?
“我也是沒辦法了,賈紅旗把我往死裏逼。”劉勁鬆說。
“他再逼你,你也不能這樣。他人呢?”方良華著急地問道。
劉勁鬆在那邊嘿嘿一笑,“人嘛?大概見馬克思去了。”
“真的?你殺了他?”方良華出了一身的汗。
“不是我殺了,而是別人殺了。方書記,你別怕,一點事也沒有。賈紅旗是出了車禍,不幸身亡的。”劉勁鬆說著,幹咳了兩聲。
方良華仿佛看見了劉勁鬆咳嗽時的醜陋的樣子,想掩著鼻子,卻還是接著說道:“我是問現在,現在怎麼樣了?現在!”
“啊,現在?是吧?在醫院,正在搶救。我剛剛去過了,聽醫生說即使搶救過來,大概也是個植物人。”劉勁鬆笑聲中有了些得意。
方良華此時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本來,在上次他提名讓賈紅旗幹縣長被程一路否了後,他前幾天已經委托葉鋒,讓他在省裏活動一下,想把賈紅旗調走,不僅僅調出桐山,甚至調出南州。既給他升個半級,又讓他遠離方良華和劉勁鬆。葉鋒也答應了,昨天來電話還說差不多。不想現在,事情被劉勁鬆這麼一攪和,完全亂了,而且是難以挽救的亂了。劉勁鬆怎麼這麼糊塗呢?想出這麼個下三爛的辦法。這辦法不僅僅危險,而且致命。
回到車裏,方良華突然感到一陣頭暈,他趕緊朝後躺了會。最近一段時間,他老是感到不太舒服。或許是思想上壓力太大了,或許是工作太累了。胡菊就勸他:凡事要悠著點,想想那些比你差的人,不一樣過得好好的?
這話倒也不假,可是真能把這話裝在心裏,而且真正做得到,恐怕也不是太多。胡菊這麼說方良華,自己其實就是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特別是在官場上,每一個都像一隻陀螺,你不能停下來欣賞別人,你隻有不斷地旋轉,才能不至於被別人給甩掉,才能跟上一係列的規則,才能在旋轉中,找到突破口,然後一蹴而就,一躍而起,一鳴驚人……
劉勁鬆顯然是操之過急了。賈紅旗在反複地舉報方良華,而沒有得到更上層重視並且沒有取得實質性的進展後,選擇劉勁鬆作突破口,可能看中的就是劉勁鬆的這種急躁與不成熟。在桐山,大家都知道劉勁鬆是方良華的人,方良華很多不能自己出麵的事情,都是由劉勁鬆來辦的。如今,劉勁鬆鬧出了這樣大的事情,方良華雖然也後悔當初對劉勁鬆的重用,但更多的是在想,如何來解決這個問題。賈紅旗在這個關節眼上出車禍,很難說不讓紀委調查組的人想到報複這個詞。一旦想到了,紀委的人就等於又找到了一個新的調查方向,他們可能就會從車禍入手,一點點抽絲剝繭,讓事實真相暴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