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皇後疑雲 9(1 / 3)

第三章 皇後疑雲 9

李常登花了一天一夜,總算把簡政良的天井收拾平整,幸虧泥地濕潤,容易翻鬆,把喬副隊長埋進去的時候並沒有費多少力氣。將事情辦完後,他仰頭望了一下那洋槐,上頭的白花已震落大半,跌進土裏,連同枯骨與新鮮的肉屍一道緩慢地腐爛。李常登從來不相信水淹,在屍身上綁塊石頭再丟入鎮河,絕對是冒險的行為,萬一繩子被黑魚之類牙尖嘴利的東西啃斷,抑或纏住水草翻浮上來,罪行便大白天下了,齊秋寶便是最有力的證明。所以他鍾情泥土,像胃袋一般,可吞噬一切,再慢慢消化幹淨。

一萬塊鈔票和滿滿一罐的現大洋,讓李常登通體舒暢,這是他為將來準備的,終有一日,他會離開青雲鎮,順便把心愛的女人也一並救出去。這一天,他等得太久,直等到張豔萍變成瘋女人,要被送往上海的精神病院,才開始急。失眠對李常登來講,已是烈酒打不倒的頑疾,偶爾的,他會在閉眼的刹那看見喬副隊長頭破血流地站在洋槐樹下,肩上落滿絮狀的白花。兩人由此相視而笑,因他從不信冤鬼索命的傳說,尤其在青雲鎮上,“報應”更是個虛幻的詞,反倒是“冤情”,無時無處不在發生。

夏冰的個頭較黃莫如要高一些,所以耗費體力也更多,沒有水喝,他絕撐不過兩天。李常登審他的節奏更是不緊不慢,隻問他與齊秋寶私下往來了多久,兩人在鎮西的巷子裏做了什麼,可有起什麼衝突。夏冰不似黃莫如那般清高傲慢,隻說那日好好在家睡覺,並未去過什麼巷子,更不會找那些下三濫的流鶯做交易。

無奈李常登哪裏肯放過,不但嚴禁供水,連食物都換成每頓兩塊硬鍋巴。顧阿申每每來送餐,都少不得勸他:“兄弟,男人在外頭風流快活都是平常事,你若是怕被春曉知道了要吃夾頭,我去替你說話,還是趕緊招了吧!”

一番話,講得夏冰心裏暖融融的,看樣子顧阿申是完全沒把他疑作凶手,隻當是他怕狎妓的事讓杜春曉知道了難受,才這般嘴硬。他隻得道:“別傻了,我哪裏就怕春曉這樣的瘋婆子了?隻是大男人一言九鼎,答應了不能說的事,隻好不說。你如今與其勸我,倒不如想辦法給我些水喝,免得到時死在你跟前不好看。”

顧阿申一麵賊笑,一麵將藏在袖子裏的兩隻梨掏出來,放到夏冰手裏:“你當這麼多年兄弟都白做了?”

“鎮西……油鹽鋪……”

雖未到秋至,鎮河卻已變成冷峻的墨綠色,日光落在青瓦黃牆上,照出一個曖昧的影。黃莫如執一把油紙傘,傘柄上刻的是“荷塘月色”的圖,與眼前受曝曬的小鎮黃昏相去甚遠。這樣的光景,本該是往那一縷青白炊煙升起的方向趕,沿路聞到韭菜炒蛋的香氣與米飯熱騰騰的甜味,心都是酥的,懶的,被河流濕氣蒸著。

隻是他踏在青石板的腳步卻遲疑得緊,西埠頭脂粉鋪裏的寡婦正在吃一碗小餛飩,櫃台上放著兩片刀切饅頭和一碟醃黃瓜,表情那麼樣滿足,似已坐擁金山銀山。他不由羨慕起來,鼻腔裏充滿甜膩的脂粉氣,那情景,仿佛熟得不能再熟,卻又無從將它串起。寡婦額上一縷長發落進餛飩碗裏,看著亦不怎麼髒,反添了風韻,她自然地抬起左手,將那絡發撫到耳後,剛要低頭,卻見黃莫如站在門口看她,便用略帶訝異的語氣問道:“少爺可是來替心上人買些脂粉的?”

他像是心髒被什麼東西悶悶地錘了一下,竟講不出話來,隻覺胸口疼得慌。好似也曾有那麼樣一句溫柔,在靈魂裏又啃又咬,讓他抵死難忘。他當即臉有些紅了,澀著嗓子問道:“這附近可有個油鹽鋪?”

寡婦眼中的訝異更深了些,然而還是替他指了路,歎道:“來回都要小心,莫走失了。”像是玩笑,聽起來卻又無比地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