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力量之巔 9
施常雲的老妝化得極好,連鬢角上的雪霜及唇邊的紋路都細致入微,杜春曉不禁暗自驚歎。尤其是施常雲與父親生得極為相似,均是五官犀利的相貌。她從唐暉那裏也看過施常風的照片,直覺這位大少爺雙頰豐滿,眉眼清俊硬朗,其陽光溫絢之氣質,與弟弟的陰篤沉重有雲泥之別。
久別後的重逢,雖然氣氛古怪,杜春曉卻莫名覺得溫暖。尤其是朱芳華又給了她一個包著棉布的湯婆子,她捂在手心裏,對施常雲微笑。
“你爹呢?”
“怎麼一見麵就問不該問的呀?”他笑了,不過是對住朱芳華笑的。有些男人,不見得英俊、豁達,但時刻散發出某種殘忍的優雅,自有感知敏銳的女人會迷上他。
“我就是專門問那些不該問的問題的,你又不是不曉得。”
“那你當初為什麼逃離斯蒂芬了?”他突然變得咄咄逼人起來,“這也是個不該問的問題。”
“我沒有逃,如果逃了,就不會到上海。”
“那是因為你覺得不服氣,解鈴還須係鈴人,這筆賬早晚要算。”他點穿了她的心結,“你是在那法國人來過之後,就知道我取代我爹了吧?”
“不,還要早一些。”
“在你逃獄的時候,我想來想去,你大抵也隻有這一種辦法。沒有人比親爹更會犧牲自己的。”
“這個犧牲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如果有可能,他將永遠不會出現,但是又不能被發現他死了。不過你最冒險的是還以你爹的身份去操辦上官玨兒的葬禮,人那麼多,雖然不大可能都來看你的臉,但你一定不會再冒這樣的風險——”她腦中驀地掠過一道閃電,“不!你絕對不會在乎這個,因為人一旦到了某種權位,就沒有人敢當麵仔細看你。你對這個一直了解很透,而上官玨兒的姆媽也一直姿態謙卑,逢人便低著頭的。隻有——”
“隻有誰?”
“隻有琪芸不是。你竟不擔心她會認出你來?”
“可能她早認出來了,隻是不講。”施常雲用右手食指摩挲幹燥的唇皮,皺眉道,“其實我一直好奇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據說,是要與洪幫二當家做筆買賣。”
“什麼買賣?”
“我也想知道,也許你比我更清楚一些。”
施常雲冷笑道:“但凡提到‘買賣’二字,多半都為求財,你認為洪幫有什麼買賣能賺錢?開賭場、設嫖館、綁肉票、販煙土……其中必有一件是他們正談著的。”
“你又認為是哪一宗買賣?”
“這應該問你呀,你們不是雇了包打聽麼?”
杜春曉一時語塞,心裏模糊想著小四那張晦暗精明的麵孔。這些日子她最愁的便是包打聽,仿佛全上海灘的包打聽都講好了,竟沒有一個肯再被收買,隻說:“有別的事。”與小四道別時的托辭完全一樣。至於這個“別的事”是什麼,成了杜春曉目前最大的心結。
“包打聽不管用了,最近我所有的消息都來自自己的調查,還有唐暉和埃裏耶那裏的零星線索。”
“什麼線索?你目前最想查的是什麼?”施常雲又一語切中要害。
“自然是受秦爺委托,找出他的五太太來。”
“恐怕還有別的目的吧!比如小胡蝶的事,再比如上官玨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