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埃裏耶不禁瞪大雙眼。
“我第一次去畢小青躲藏的住處找她,便看到她那裏有男人穿的鞋子,給我的第一印象便是她有個男人。但很快,我又有了另一種想法,會不會她女扮男裝在做些事情?比如扮成所謂的‘花爺’,秘密追查那些鴉片的下落。小四幾次跟我提到這個花爺,我都搞不清楚那人是誰,但現在想來,那個人應該就是畢小青,她和琪芸有過合作。”
“那為什麼後來又要殺她?”
“因為琪芸辦砸的事太多,日本軍部對她的價值評估肯定做得很低,所以要殺琪芸恐怕也是上級的命令。”
“畢小青為什麼肯和日本人合作?”
“因為痛恨自己的父親吧。”杜春曉的表情又不知不覺變得痛楚,“如果秦亞哲在知道畢小青是自己的親骨肉之前,已經強暴了她,那麼一切就很好解釋了……我猜想,沒有認父歸宗,卻依舊以姨太太的身份入了秦家,應該是她自己的決定。有一點,她倒是和我一樣,喜歡裝神弄鬼,把秦亞哲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除掉,想是她早已打定主意要讓他眾叛親離。”
“所以,他們隻是血緣關係上的父女,實際二人之間的羈絆更加殘酷。”埃裏耶噓唏道,“真不知道這姑娘先前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承受苦難的人多得很,那些漂浮在黃浦江上的浮屍便是。會把人變成惡煞的,絕不是痛苦,而是仇恨。”杜春曉的聲音低沉喑啞如斷弦的小提琴,“上海灘最大的情報網其實是無處不在的叫花子組建起來的,他們是包打聽獲得信息的命脈。小四必是與那些叫花子交情深厚,因此才會決定追蹤浮屍的事兒。所以別以為那些死人不值錢,自有人會替他們討回一個公道。”
“那個小四不是死了麼?”
“是死了。”夏冰終於開腔,道,“不過又還魂了。”
“還魂?”
“對,還魂。”
埃裏耶已是一頭霧水。
夏冰與杜春曉遂雙雙浮起神秘的微笑。
這是艾媚頭一次與斯蒂芬出來逛街,她挽起他的手臂,小心翼翼,似是怕驚醒了他,又會將她撣開。她曉得後頭有人跟著,這反而令她有些自豪,女人為心愛的男人做事,總是要赴湯蹈火的,否則那愛情就算不得圓滿。
二人兜兜轉轉,走在蘇州路上,上海的深冬季節,街道仍是幹淨的。她買了一條鮮紅圍巾,放進包內,將那隻斯蒂芬送她的鹿皮手袋撐得鼓鼓的。
“開心麼?”她抬頭問他,一臉甜蜜。他卻沒有作答,麵容仍是緊繃的。
“笑一笑嘛!”她柔聲道,將胳膊挽得更緊一些。
“艾小姐!”
埃裏耶極具親和力的嗓音從背後傳來。
“什麼?”艾媚仿佛早有準備,歪著頭問道。
“把斯蒂芬先生交給我吧。”
一想到艾媚今後的悲慘人生,埃裏耶便有些不忍,於是語氣愈發溫柔。
“可是……”艾媚果然皺起眉頭來,突然又莞爾一笑,道,“可是他不在這裏呀!”
“他的確不在這裏——”
那假扮斯蒂芬的俄國佬還未轉過頭來,站在埃裏耶身後的杜春曉已顫聲揭破了真相。埃裏耶一拳打在俄國人赤紅的麵膛上,回頭對一個便衣巡捕大吼:“你們他媽的都分不清外國人的長相麼?”隨後便匆匆往停車的地方跑去,後頭的幾個便衣正上前將俄國佬與艾媚扣押。
此時艾媚大叫一聲:“我不行了!”便整個身子蜷起,一條穿著厚襪子的腿上流下一道可疑的褐色液體。
夏冰忙將兩個便衣拉開,衝著向汽車奔去的埃裏耶大喊:“等一等!她需要送醫院!”
埃裏耶氣喘籲籲地回過身來,看著麵容痛楚的艾媚,狠狠跺了一下腳!
一路上,艾媚都在呻吟,她淚流滿麵,兩隻手緊緊握住杜春曉的左腕,隻說:“一定要保住孩子……一定要保住孩子呀!”
杜春曉突然伸出右手,摸向她的裙底,然後望著手上沾染的鮮紅血跡冷冷道:“不用保,因為你根本就沒有流產。”
“什麼?!”被憤怒烤灼得滿頭大汗的埃裏耶驚詫地瞪著杜春曉。
“血不是粉紅色的,她隻是割破了自己的大腿。”杜春曉顯得異常鎮定。
“那我們回去追斯蒂芬!”
“追之前,還得把她送去醫院,因為她割的是主動脈,恐怕再不搶救會失血致死。”杜春曉從棉襖上撕下一塊長布條,係緊艾媚流血的大腿。
“混蛋!”埃裏耶用拳頭狠狠砸了下車窗。
“這下……他可真成了大贏家了。”杜春曉想象著衣冠楚楚的斯蒂芬已坐上通往俄羅斯的火車,再經由俄羅斯回到他的祖國,帶著那批價值連城的宮廷珍寶,真是天衣無縫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