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蝴蝶的逆位之戀 3
杜春曉與夏冰站在潘小月跟前時,兩人都恨不能將紮肉碎屍萬段。可恨紮肉不是真的紮肉,否則怕是早已被嚼爛。他們斷想不到,紮肉那個“過夜的地方”竟是賭坊,且是三人行到街當中,便有五條壯漢橫路殺出,也不亮家夥,隻笑嘻嘻地拍拍紮肉的肩道:“老兄辛苦了。”他們一路被押至潘小月處。
走進潘小月的房間,三人的腳骨都不自覺地軟了一半,因踩著花紋斑斕的厚羊毛地毯,令整隻鞋都埋進裏頭去了。壁爐內收拾得很幹淨,堆有色澤光亮的冷炭,上方掛了一幅濃墨重彩的西洋油畫,畫中一長著鬼頭的半裸男子,在林中追逐倉皇奔逃的少女;一張紫檀木桌子放在正中央靠窗的地方,蠢笨然而奢華,顏色便烏豔豔得逼人;右側一個掛衣架子細細長長,佇立在銀色海鷗飛翔於金色天空裏的花壁紙上,那紋路看得深了教人暈眩;衣架旁的落地穿衣鏡正現出女主人修長的側影;難得的是,左側竟是滿滿一牆的書架,上邊挨挨擠擠碼了好些精裝本,鑲金線的硬皮書脊冷冷釋放其尊貴。
“喲!未曾想潘老板還有些雅性,隻是那個東西有些煞風景。”杜春曉拿嘴撇了撇那穿衣鏡。
潘小月隻當看不見,繼續笑吟吟地吃茶,本該辦公文、奮筆疾書的台子上相當突兀地擺著四色果子並一碟蒸糕,灑在上頭的紅綠色分外惹眼。
“杜小姐不必焦慮,今兒找你們來,也是紮肉的主意。”
隻這一句便再度將紮肉置於死地,他恨得心肝發顫,卻不敢表露半分,隻得衝杜春曉與夏冰幹笑了兩聲,道:“沒什麼大事兒,隻是潘老板……有個小忙,讓咱們幫一幫……”
“幫了有好處麼?”
聽到“幫忙”二字,杜春曉頓時表現得釋懷了,像是知道這一來既不用吃苦頭,也不會被追債,於是整個人鬆懈了下來。
“好處便是先前的債務一筆勾銷。”
杜春曉聽了反而鎖起眉來,長歎一聲,掏出懷裏的塔羅牌拋在地上,隻一張死神牌正麵朝上,她拿起“死神”,臉色煞白道:“我倒是寧願背債,也不想攤上那些事兒。”
聽到這一句,潘小月麵孔微微變色:“難不成你已知道是什麼事?”
“這不是我的牌剛剛告的密,說你這裏出了人命嘛!”
她心裏不由冷笑,這一路走到西街頭也要些時間,早已零敲碎打從紮肉嘴裏掏出不少信息來,如今裝模作樣一番,隻是希望能唬住對方。
孰料潘小月即刻轉了臉色,笑道:“可是紮肉半路上已跟你講了吧!”
雖被當場拆穿,杜春曉也不覺得窘迫,隻將牌收好,直起身來,用誇張的姿態伸了個懶腰,死氣沉沉道:“講了些,我還想再瞧瞧屍首,可以麼?”
托惡寒天氣的福,五爺的屍首分毫不爛,在地下室內擺放完好,因脊椎被戳碎的緣故,整個人像肉蟲一般攤在水泥板上。一中年男子陰惻惻地站在旁邊,打量杜春曉、夏冰與紮肉三人,眼睛裏並無敵意,卻堆有某種麻木的殘忍。他身量不高,背部微駝,發長過肩,拿白繩胡亂地紮住,右半邊臉藏在陰暗裏,灰色大衣處處沾有白色煙灰,周身冒出清冷的殘煙味。這味道勾起了杜春曉的煙癮,她隻得巴巴兒跑過去跟對方要煙,男子瞟了她一眼,聳肩搖頭,表示不屑。
“小氣!”杜春曉討了個沒趣,回轉身繼續檢驗屍體。
確如紮肉路上所言,這個五爺係被人勒斃後再串成“人刺”的,手指甲完好無缺,舌苔泛白,無掙紮或中毒跡象。股溝處血洞大開,一小截粉嘟嘟的腸子落在外頭,夏冰不由得轉過臉去作嘔,杜春曉倒是仔細看了看,包括手臂與大腿內側的屍斑,邊看邊自言自語道:“這屍體原也沒甚好查的,我又不是仵作,看不出什麼名堂。”
“看不出也要看,這具看完了,還有一具。”男子突然開口,若非他發出聲音,當時現場已無人還記得他的存在。
“還有?”紮肉眼睛睜大,望向五爺旁邊一個白布蓋住的突起物,不免有些吃驚。
男子終於從陰影裏走出來,他們這才見識到他觸目驚心的右側臉,坑坑窪窪,似被太多厲鬼啃咬過,傷疤厚厚層疊起來,雜亂布在臉上,眼眶縮小變形,比正常的那隻要小近一半,雖然恐怖,卻令他看上去有了威嚴。
另一具屍體同樣與肉蟲無異,但體型較五爺要勻稱許多,骨骼精巧,從陰部、胸腔與頭顱識別,係一位年輕男子,二十來歲的模樣,雙目暴睜,似是有訴不盡的憤怒。不僅如此,手臂與小腿處有數塊淤痕,深深淺淺灑落,頸部勒痕同樣惹眼。
“他是誰?”
“他叫沈浩天,是我們這裏的荷官。”男子看屍體的眼神也是麻木的,與逛菜場時瞟過一片豬肉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