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蝴蝶的逆位之戀 5
杜春曉聽完譚麗珍的供述,便轉頭對夏冰笑道:“怎麼咱們無論碰上什麼案子,都有癡男怨女的戲份?”
“如此說來,那沈浩天也是活該,還是想辦法請郎中把孩子做掉吧。”
紮肉說了這樣大咧咧的話,當下遭遇杜春曉與夏冰的白眼。譚麗珍卻沒有動氣,反而一臉迷茫。
“對了,你說的那‘仙粉’可方便拿出來讓咱們見識見識?”
譚麗珍思忖片刻,遂從皮包裏拿出一個描龍刻鳳的脂粉盒,打開來,掰掉裝胭脂的鉛盒,從底下掏挖出一個萬金油盒子來,遞給杜春曉。
杜春曉打開,拿指甲挑挖了一點放在舌尖,品了半刻後,突然抬頭指著對方後腦勺上的發鬏問道:“這個是哪來的?”
“不曉得,隻來上工的時候,都統一發了這個。”譚麗珍撫了一下鬆鬆地簪在腦後的粉色薔薇花蕾。此花蕾乍一看外表鮮活,觸感卻是僵硬的。
“唉……”杜春曉不由得長歎道,“紮肉啊,咱們少不得還得再去會會教堂的那幾個小兔崽子!”
“要去你去!我不去!”紮肉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
“我說你在這裏倒是逍遙自在,債都讓我們背了,潘小月如今也隻盯著我們兩個人,你還快活得很,稍不留神人就不見了,也不知去哪裏禍害人了。”
夏冰這番話,是挑破了紮肉在賭坊這幾日的行蹤。雖說是在潘小月眼皮子底下活動,卻似乎絲毫不受約束,動不動就沒了行蹤,也不知去了哪裏。更蹊蹺的是,每每他義憤填膺告知杜春曉時,卻換得她的淡笑,隻說:“大概是看攤子去了。”
那個“看攤子”指的是什麼,夏冰死活問不出來。
若望的花房香得叫人窒息,他的嗅覺便是在這樣洶湧的味道裏漸漸迷失的。倘若真有“天堂”這個地方,對若望來講肯定就是製作幹花的地方。因莊士頓和一些教徒都有花粉過敏的毛病,也聞不慣那香氣,所以他的“天堂”被搬至鍾樓底下的廚房隔壁,這樣選址的好處便在於,可以用廚房內開灶的暖意維持花房溫度在十攝氏度以上。在氣候異常嚴峻的日子裏,如果灶頭熱不起來的話,他也會開啟暖爐。
花房是個落英繽紛的世界,用細麻線紮成長串的繡球花、木槿、飛燕草、艾菊、玫瑰花蕾等等,一串串掛在橫穿房間上方兩端的鐵絲上,姹紫嫣紅好不熱鬧。紙莎、熏衣草、菖蒲、星星草,在幾個巨大的玻璃缸內擺出扇形姿態。靠暖爐管最近的地方擺著一個熏得煙黃的竹榻,上頭鋪了密密麻麻的玫瑰,它們正逐漸在高溫中幹燥,最後演變為紙片的觸感。通體雪白的若望在鋪天蓋地的幹花裏徜徉,整個人像是透明了,浸淫在花香裏,他與它們的共同之處就都變成了紙般輕薄。
“喲!未曾想這破地方也有世外桃源呢!”
杜春曉撩起幹花織就的“珠簾”,走到中間。那些花都是春夏季留下來的,水分早已被抽取一空,由於太過幹燥的緣故,很多便是一觸即碎的,化作豔屑散了一地。冬天把本該在花蕊裏活動的蟲子凍死了,所以它們極幹淨,很大一部分拿胡亂釘起的木箱裝著。這些鋪掛在光天化日下的,顯然是歸納堆放有困難,隻得這麼攤著。
然而,即便花團錦簇,杜春曉與夏冰還是不得不把目光投向玫瑰花床般的竹榻上那具瑪竇的屍體。瑪竇眼眶塌陷,滿麵瘡痍,仰麵臥於血紅的花瓣間,雙手安靜交疊在胸前。杜春曉站在榻前裝模作樣畫了個十字,遂望向若望,冷冷道:“怪道你要放我們進來,原來這裏又出人命了。看來,把我們趕走了,也未見得惡靈就退散了呀!”
夏冰此時才想到,剛剛鼓起巨大勇氣敲聖瑪麗教堂的門時,安德肋卻平心靜氣地將他們迎入,並帶到若望的“秘密花園”,事情進行得如此輕鬆,其中必然有讓人無法輕鬆的真相。
“瑪竇是個很謹慎的兄弟,尤其在天主庇佑的地方也出了許多怪事,所以他膽子特別小,從來不敢夜間外出做些什麼……”若望頓了一下,眉間的陰霾也更重了一些,“可是,今早我們卻發現他沒和祿茂睡在一起,弟弟也不知他去了哪裏。我們找了很久都沒找到他,後來……費理伯發現花房的門縫裏滲出了血水。”
滿坑滿穀的幹花熏得夏冰幾度幹嘔,他開始覺得這些植物一旦通過特殊技法令其違背常理,保持住的“美貌”就有些恐怖了。奇怪的是,若望與這雍容到暈眩的景致放在一起倒是貼合無比,像天生就是從裏頭長出來的一枝幹花,清冽純白,瓣上點點桃斑係他麵頰和脖頸的粉色毛孔。夏冰立刻頓悟為何這裏到了冬天還將花放在外頭,原來是為了掩蓋血腥、清潔房間而用。何況若望的表情也並不享受,嘴角掛著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