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複仇女神的戰車 4(1 / 2)

第四章 複仇女神的戰車 4

“娘來了!!娘在這裏!!!”

潘小月涕淚滂沱,懸崖底下的雲霧正緩緩上升,她隱約感覺很快便可以踏在霧上,走到對麵去,那裏有虎子的啼哭正在召喚她。背後的鬆林裏有無數雙眼睛正在眨動,那些眼睛的主人嘴裏發出淒厲的尖叫,白色翅膀形如蝙蝠,張得筆挺,在樹間衝刺、回旋,很快便要飛出樹林,向她追來!

她隻得急急看向崖底,所幸雲霧已經沒過腳背,柔軟如酥糖。

“娘來了!娘在這裏!”

懸崖對麵的那個矮矮的黑影仿佛是命中的最後一道光,看不清卻能感受到它的存在,是良知、希望、未來,抑或其他重要的東西,能將她渾身的罪惡洗滌幹淨。

於是她急急踩上去,腳下果然空了,隨之整個人猛然下墜,想呼救,卻隻張嘴發不了聲,隻能任憑自己在靜默中墜落……

眼看快要落到崖底,身體並未有淩空飄浮的感覺,疾速往上躥升的岩壁、棲在斷裂枝頭的禿鷲皆用冷冷的眼神目送她的落體。

不要!不要!

她終於在驚恐中睜眼,身子也停止了扭動,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大聲喘息,床單與棉被都已被汗水濡濕,壁爐仍是冷冷的,不見一點火星。紮肉那顆頂著雞窩亂發的頭顱很快擋住吊燈與她對視。

“怎麼啦?做噩夢?”

紮肉撓頭的姿勢讓她覺得厭煩,於是起身掀開被子,一聲不響地走到壁爐邊欲找火柴點燃取暖。他卻上前來將她的胳膊環住,擠縮在紮肉眼前的是已熟到不能再熟的小腹上那數道散射狀的“閃電”,匍匐在白皙卻鬆軟的肌體上。他記得偷看杜春曉給阿巴洗澡的時候,在那啞巴腹部見識過類似的紋路,隻是更淺淡一些。這個瑕疵在他們彼此都有些心照不宣的關係裏顯得並不重要,雖刻意了些,卻也是體貼的。

“進被窩裏來,外頭冷!”

他見她赤身裸體,便有些不舍。雖然兩人之間沒有“愛情”那回事,肉體交纏卻是事實,期間那些羞於啟齒的默契互動,在幹柴烈火之後卻必須是要停止念想,抑或假裝不去念想的。

“紮肉,胸口那個,疼麼?”她覺得剛剛態度有些生硬,便略略找了話來講,勉強算是討好。

他亮了燈,看自己胸口的蝴蝶,愈合的疤痕晶瑩得異常詭異。當初靠削割肉體締造的美,再怎麼精致也終有一些觸目驚心。

“疼?早過去了。”他披上長及拖地的棉睡袍,縮著脖子跑到壁爐邊,與她一同蹲下,模樣有些像諂媚她的天真家犬。

“一般男人家,刻條龍倒也說得過去,怎麼刻的是隻蝴蝶?夠母的。”這圖案每每迫近她時,便有一股痛感自心底湧出,教她又愛又恨。

他挺起胸膛,炫耀一般晃動身子,笑道:“爺大好男兒的風采,你也見識過了,誰敢笑話爺母,看爺怎麼收拾丫!”

她想笑,卻又忍下來,表情也跟著柔和,有了普通婦人的婉轉與樂觀,那是紮肉從前不曾見識過的潘小月。

“她叫什麼?”她摸撫他胸前那隻自血肉中破繭的肉蝶。

他偏了一下腦袋,似乎想避開這樣的問題,卻又下定決心一般,嗓音也因沉入往昔深處而變得模糊喑啞:“你知道青雲鎮嗎?原本我是在那個窮鎮上長大的,後來因時常闖大禍,活活被爹娘打出鎮去的。你也曉得我幹的營生,保管是有今生、沒來世,下地獄十九層也是注定的了。所以我對成家這回事也便死了心。直到有一回,跟幾個搭子在南京設局,給一隻‘大羊’下套,是個做寶石生意的富家子弟,成日隻知道喝花酒,生意也蝕老本,仗著家底厚,竟也過得逍遙自在。他家裏有個原配夫人……”

講到這裏,紮肉不由頓了一下,像是在醞釀一些傾訴的勇氣,潘小月也不由靠上他精壯的肩頭,給予鼓勵。

“那個女人叫巧蝶,我與那隻‘羊’結交的辰光去他家裏吃過兩次酒,當時直覺不過是個性格陰沉的婦人,長得也不算好看,隻能說相貌清秀。我們原來的打算是,買通他的鑒定師,用一批假寶石跟那廢物做生意,待交易完成後,再將他騙去妓院快活,中間點一把火,趁亂將假寶石帶走,做成混亂之下被廢物自己弄丟的假相,神不知、鬼不覺。孰料,那天不知為何,那廢物居然在去妓院途中先折回家中,將假寶石先安置了。計劃有變,我隻得硬著頭皮潛入他的公館,意欲把假寶石帶出去。可惜,做老千與做賊畢竟也是兩回事,因動靜不夠輕,到底被巧蝶撞了個正著。本來,我必須殺人滅口,可是……卻怎麼也下不了手。巧蝶拿著那個裝假寶石的箱子,就站在我跟前,求我帶她走。不曉得為什麼,我看著她的眼睛,便再也拒絕不了。此後,巧蝶便跟著我,而報紙上的新聞登出來,也將她寫成見財忘義的毒婦,卷了夫家的錢跟不知哪個情夫私奔了。警察四處抓的人,不是我與那幾個搭子,竟是她這個弱女子。我帶著巧蝶,一路從南京逃到蘇州,再到溫州,往四川方向逃去。一路上都是巧蝶的通緝告示,她到底還是在一間荒郊客棧被認出來,於是那廢物與巡捕一道氣極敗壞地上門來逮我們,我們逃到一個廢宅子裏,將門封得嚴嚴實實,他們進不去,便用火攻,要把我們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