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師還是那個天道師，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默默保護著他們。當然，這注定是一場兜兜轉轉的漫長旅程，在這個世界，不到找到那個所謂的奇契機，就誰都沒法回去。
世界那麼大，時過又境遷，物換星移幾度秋，總好像是每一眼就是一個世界。但心裏裝著事，就總是覺得沒那麼絢爛，走兩步就會乏味。
而且，他也是直到走上這條漫長的路才知道那些老妖怪的感覺，活得越久，見得也才越多。他與死亡無緣，卻一次又一次的見證死亡。一開始還會感到戚戚然，但是到了後來，便已經沒了感覺。因為習慣了，所以焦慮、煩惱，很多負麵的情緒都會冷淡下來。就像是一場熱度漸漸降了溫。
這個過程，他用了一千年。一千年當然很長，但是用來衡量一個人對生死的態度，他覺得還是太短了。
天道師翻了個身，換個姿勢去躺著，然後伸著腦袋去看看下麵的情況。
經過這段時間的苦難煎熬，常衡身體之中的魔血幾乎已經邁入到了極限。也就是說魔化的程度不會再繼續加深了，接下來就隻需要常衡適應下來就行了。
現在的他好賴也算是沒以前那麼醜陋了，蒼白的身軀包在鮮紅欲滴的鱗甲之中，頭上犄角，尾有叢棘，魔焰繚繞，令人不由想要敬而遠之。
不過相對的是，常衡感覺到了自己身上所蘊藏著的力量，比以前強上無數倍的力量，讓他覺得再遇上之前路上的那些妖怪都能一搏。
但是，再次獲得力量的常衡並不覺得開心，反而很是憂心忡忡。曾經他最渴望的東西現在成了叫他感到畏懼的毒藥。
因為他知道，自己仍舊不能擺脫來自鬼妖道那個惡魔的掌控。他隨時會叫上自己去做他的利刃，畢竟一把刀越鋒利，殺人才越快。
常衡忍不住苦笑起來，妖豔的嘴唇裂開，裏麵滿是鋸齒般鋒利的牙齒。
這又是多麼諷刺的事情啊，明明已經變得更加強大，可卻反而越加逃不出命運的擺布。
“這就是我們啊。”
高山上的天道師感歎道：“即使如我一般站在頂端又怎樣？到頭來還不是困在這個世界幾千年都不得出去？”
力量，到底是多強的力量，才能主掌自己的一切？他即使站在這個高度，也不知道。
他將視線放回到下麵，遠方，一個少女抱著個籃子走了過來。
是鳶䭲，這段日子裏常衡的狀態很差，都是鳶䭲在照顧他。不光如此，她還動手在湖邊做了個簡單的屋子，和常衡在這裏暫住一段時間。
將籃子放下，裏麵都是新鮮的野果，那是從不遠處的林子裏摘來的，那裏沒有妖怪，而常衡又因為心中的陰影一直難以吃下肉食，所以鳶䭲就每天采來這些果子給他吃。
常衡抱歉道：“抱歉，這段日子麻煩你了……”
“沒事。”
鳶䭲輕聲說著，將籃子裏的果實拿出來，放在旁邊的水中洗幹淨，然後遞給常衡。
今天的常衡食欲好了不少，因為隨著體內的魔血不斷融合，那些在他體內的亡魂也似乎得到了一點壓製，今日他們終於不再在常衡的腦海中聒噪，使得常衡終於迎來了難得的舒適。
青山綠水，岸邊結廬，他放眼望去，風吹草動，波瀾如海。
“真美啊。”
常衡忍不住說道。如今再回想起來，他曾經走過的地方，不知道見到了多少這樣的景色，大漠孤煙，小橋流水，都是極美極美的，可是都被他無視了。
“有機會，我會帶著你一起看看我的世界的，那裏比這裏更美，更像畫。”
“嗯。”
鳶䭲輕輕點頭。這段時間裏，常衡雖然難受，但還是教會了鳶䭲不少東西的。
吃過果實，常衡又在湖畔坐了一會兒，和鳶䭲說起關於人世的事情，等到視線不經意掠過湖水，看見自己現在的模樣時，常衡就停了下來，然後苦笑不已。
現在的他哪還有半點人的樣子啊，就算是真能回去，那曾經的山水如畫，又與自己有什麼關係了呢？
縱有萬般苦澀，現在也已經沒法再說後悔了。
沒過多久，他便失落地走回茅屋，躺在床上合眼便睡，這是他這些日子以來唯一一次閉眼。
等他熟睡一陣時間以後，鳶䭲緩緩起身，抱著籃子裏洗淨的剩餘果實，繞過那片清澈的湖泊，來到山上。
“先心疼心上人，然後再心疼我，原來我已經不再是你除了父親之外最重要的人了啊！”
天道師眯著眼睛，笑著打趣。
鳶䭲就坐在他身邊，俏臉泛紅，也不說話。
天道師歎了口氣，道：“算了，也不調笑你了。”
其實說起來，他也是看著鳶䭲長大的。如今她心有所屬，自己心中難免還是會有點唏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