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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日上三竿,屋內藏香入夢。

查亞又掀開了我的被子。

“你個大懶豬,快點起來了!”

“睡會兒,再睡會兒!”

我也知道我該起床了,可是雙腿加兩肢就是不爭氣,沒有半點掙紮的意思。於是我也隻有聽之任之,繼續在夢裏遨遊了。

人為什麼會做夢?這問題沒人能回答。

人為什麼喜歡做夢?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多了。但歸根結底,夢裏能得到現實中得不到的東西,比如財富、金錢、名譽、地位,當然還有紅顏。這些都是一個正常人所追求的,我也不例外。

“譙羽,你好大膽子!你敢偷王母娘娘的蟠桃!”

我以為我能吃到那個仙桃,但是二郎神一槍刺來,就把我驚醒了。我一摸臉上,發現冷汗涔涔。

“查亞!”

外麵沒人應聲,安靜得出奇。這天是大年初三。

我穿好衣服,來到外麵,看到村子前麵點起了桑煙。

村子前麵是一個小湖泊,雖然不大,但由於形狀酷似新月,也叫月亮湖。藏族人善山、善水,他們對於大自然有一種特別的情感,敬畏如神靈,所以,一到節日,他們都要拜山神,拜水神。

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月亮湖這個時候正在進行祈福儀式。

當我騎著黑子來到月亮湖時,月亮湖邊上已是人流來往如梭。穿著盛裝的牧民,從山上下來的喇嘛,還有握著六弦琴的說唱藝人,他們臉上都洋溢著節日的微笑。桑煙彌漫在周圍,無疑讓在場的牧民們又增加了一分神秘感。

月亮湖的中部是個木頭支起來的架子,上麵裹滿了經幡,木頭架子的上方是一個鎦金的法輪。此時,牧民們都在向法輪靠攏,而帶領他們前進的居然是查亞,還有一個老喇嘛。

查亞穿著一件白色的藏袍,藏袍的袖子很長,一部分拖曳在地上。她頭上戴著一個白色的帽子,臉被一層白色的輕紗遮住。一身雪白的她,看起來更像是一個仙子。我沒法看清楚查亞的麵容,但我感覺有一種神聖的光環縈繞著她,讓她聖潔不可侵犯。

查亞帶著牧民來到法輪前,然後老喇嘛走上前,念了一通祈福的經文,然後牧民們就開始禱告。他們閉著眼睛,雙手合十,嘴裏念念有詞。讓我驚異的是,他們都很專注,就算是兩三歲的孩子,這個時候也沒了搗蛋的天性,居然也像模像樣地跟著父母禱告。這個時候的他們顯然無法明白禱告的意義,但他們無疑是虔誠的。

“你杵在這裏幹嗎?”

我側頭一看,是格桑。她扯著我衣袖,示意我也跪下來。

我看著她認真的樣子想笑,但最終沒有笑出來。我跪在地上,小聲向格桑問道:

“查亞在前麵幹嗎?”

“她是我們卡當的聖女,每年這個時候都要帶著牧民祈福。”

“哦。”

我不懂什麼是聖女,但照眼下看來,查亞就是被上天選中,來到人間庇佑牧民的人。在地上禱告了幾分鍾後,接下來就到轉經。牧民們跟著查亞圍著湖邊走一圈,邊走邊說著祈福的話。

“在我們的傳統習俗裏,山神和水神都是具有很大力量的神。他們庇佑著我們,可以讓我們消災躲難,讓我們歲歲平安。當然,他們也養育了我們。沒有他們,我們必將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何談衣食無憂。”

作為一個唯物論者,我更讚同後者。的確,沒有山山水水的哺育,我們人類豈能發展到今天。我想起了漢族也有一個神,土地老爺。他的身份其實和山神、水神差不多,都是掌管生活資料的。我記得小時候,一旦遇到了天災,人們都要去土地廟裏祈福,祈禱風調雨順,雖然藏族和漢族祈禱的形式不盡相同,但卻是相通的,這就是文化的神秘之處。就像音樂無國界一樣,其實文化又何嚐不是。

祈福完畢後,月亮湖邊更熱鬧了。各種民俗活動熱熱鬧鬧地開展了起來,舉重、賽馬,還有踢毽子,騎馬射箭。

舉重、踢毽子之類的我沒興趣,賽馬我沒有把握,但對於射箭,我就喜歡了,也可以說擅長、因為自從上次藏羚羊事件後,我就下決心練好自己的槍法,但由於所裏子彈管得嚴,我隻有以練習射箭來代替槍法的訓練,這因此讓我的射箭技術有了長足的進步。

卡當是一個尚武的地方,特別對於馬術和射術尤為熱衷。小學裏就專門開設了射擊課,請的是卡當最有名的射手來教學,說起這個人。在卡當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叫哲列。

哲列生得高大威猛,英氣逼人,從小在草原上生活的他,天生就有一股豪邁之氣,很像傳說中的格薩爾王。我和他年紀相仿,每次下鄉的時候,我都會找他切磋箭術,他也算是我的半個師父。

和許多大賽的規則一樣,先是預賽。預賽沒有任何波瀾,我順利地進入了決賽。決賽相比預賽難度有了提高,不再是射擊固定的目標,而是牛頭靶。牛頭靶是用牛頭骨做的,準星就是那雙空空的眼眶。牛頭靶有接近兩米高,被固定在繩子上,繩子掌握在一個老者的手上,繩子上的滑輪可以很輕鬆的控製牛頭靶左右移動。最佳的射擊距離是一百米,騎手從左邊往右邊衝出,在奔跑中尋找機會放箭。

我前麵有四個人,但無一例外都脫靶。輪到我上場時,場外不再是歡呼,更多的是好奇。他們在好奇一個生活在內地的漢族人,有什麼本事降伏牛頭靶。

“把這個係上!”

是查亞。她顯然是才趕過來,手裏拿了一條紅繩。

“這……”

“這是勇氣結。我希望你不要愧對它,因為這是英雄才能佩戴的。”

查亞將紅繩係在我的頭上。紅繩很像日本武士道精神的白布條,它帶給人的是勇氣。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騎上黑子的背,雙腿輕夾馬腹,黑子就衝了出去。

二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時,我的箭離弦了。羊毛杆做的箭支在空中畫出一道瀟灑的直線,悄無聲息地穿過了牛頭靶的眼眶,最後“撲”的一聲落在了後麵的草地上。

“好!”

場外爆發出了熱烈的喝彩聲。我勒馬看了看查亞,她給我投來了一個會心的微笑。我的確沒讓她失望,可是後來的結果證明,我也沒有讓她榮耀。

哲列是第七個出場的。他披著大紅披風,騎著黃驃馬,特別是他背著的那張金色的彎弓,讓全場都失去了顏色。

號響了,哲列一抖韁繩,就衝進了場內。他的表情雖然僵硬,但卻掩飾不了骨子裏的驕傲。他從箭筒裏快速抽出箭支,彎弓、搭箭,一氣嗬成。我看到了一道金色的光,從牛頭靶的眼睛穿出,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無出其右,都順利地通過牛頭靶的眼眶。最讓人驚訝的是,第三支和第四支箭是同時射出的,分別從牛頭的左眼眶和右眼眶穿過,這樣的射技,其速度和精度已達極限。我雖然早就知道他厲害,但此刻的表演還是讓我吃驚不小,李廣再生,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