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雲小芽沿途已見過那麼多的淒涼景象,卻還是第一次如此近的聽著災民的泣血哭訴,看著老人大冬天的隻裹個破棉絮,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她心裏一酸,眼裏就落下淚來。
“老人家,您……您快起來,”她下意識就要去扶老人,然而手伸出一半,卻又縮了回來,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就算趙廷琛已還了她自由身,可到底還是身單力薄無能為力,麵對老人這家破人亡的淒慘遭遇,除了她能給他糧食,否則,再怎麼樣的安慰言辭,也都隻是幾句空語。
相比於父親死時家裏麵臨的絕望,此時此地眼前的情形,卻讓雲小芽更加覺得無助。
自家的那點困境她還能把自己賣了,換家人有條活路,而眼前的這些災民,卻全不是她能救得了的。
終於,雲小芽回過頭,將目光投向了趙廷琛。
趙廷琛一直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一言不發的看著她,他的眼神淡漠麵無表情,全程的觀望態度。
見雲小芽看過來,二人目光相對間,雲小芽眼裏滿是無邊無際的無奈,歉疚,悲涼,趙廷琛終於皺了眉頭,他藏在袖子裏的拳頭緊了緊,唇角微動,然而下一瞬,便恢複了平靜,神色間沒有絲毫動容。
雲小芽的心便一點點的沉了下來,她低下頭,看著匍匐在腳邊的老人悲涼絕望的大聲嚎啕,整顆心像是被千萬根針使勁的紮著,可因換的男裝出門,身上別說銀子錢兒,便是首飾都沒一件。
老人的悲傷瞬間蔓延了全場,隨著老人的哭聲,周圍慢慢響起了低低的抽泣聲,繼而抽泣聲越來越大,終於,所有災民都齊聲嚎啕,寂靜寒冷的夜裏,淒涼的哭聲響徹了揚州城。
那日後,那些饑民的悲痛便深深的刻進了雲小芽的腦子裏。
趙廷琛那日無動於衷的反應,她確實失望了,雖然她知道,趙廷琛並不是菩薩,確實誰都沒有理由讓他出糧救人。
那日回來後,趙廷琛聽了玲瓏的講敘,得知雲小芽竟然膽大包天的衝進了劉萬福家說動劉萬福出麵幫趙家保糧,他看著雲小芽,臉上滿是不敢置信。
“小芽,你過來,”他向雲小芽伸手。
但雲小芽滿腦子裏都還是那盤旋揚州城上空慘絕人寰的哭聲,對趙廷琛的召喚,仿若未聞。
趙廷琛擺擺手,命玲瓏退了,他來到雲小芽麵前,伸手抬起雲小芽的臉,問,“你在想什麼?”
正出神的雲小芽嚇了一跳,抬起臉時,眼裏竟滿眼都是淚水,她茫然的看著趙廷琛,“二……二少爺?”
雲小芽眼裏的淚水仿佛火焰,灼得趙廷琛的手一僵,回想到之前雲小芽看著他的那個眼神,他心裏便慢慢的融開了個洞。
“你……是不是在怨我?”他啞著嗓子問道。
雲小芽眨一眨眼,掛在睫毛上的眼淚卻滾了下來,卻瞬間恢複了理智,她趕緊搖頭,“沒有,我……我為什麼要埋怨二少爺?”
開玩笑,趙廷琛那喜怒無常的脾氣,她若敢,隻怕立刻就要被扔出去的了。
憑她一個女子,在這災荒惶惶之年,要想從揚州平安回到永平府,難如登天。
娘親和弟弟妹妹可都還等著她咧。
趙廷琛麵色沉重,卻並無要動怒的樣子,他收回手,回身看著案上用清水養著的一枝臘梅花,久久的沉默著,直等到雲小芽都快睡著了,他忽然長長的歎了口氣,道,“天兒不早了,你快睡吧。”
趙廷琛背對著雲小芽,此刻天光微明,薄薄的晨曦透過四喜如意纏枝梅的窗欞子映進來,朦朦朧朧的攏在他的身上,有著夢幻般的不真實。
雲小芽忽然覺得這個人離自己很遠,遠到……她和他根本就不在同一個世界般的。
雲小芽看著這個近在咫尺卻分明如隔天塹般的人,心慢慢的低沉了下去,她輕輕的點了點頭,應道,“嗯。”
除此之外,她再無話可答了。
那夜,趙廷琛都睡在書房裏,這讓已習慣了每夜聽著他的鼾聲入睡的雲小芽,在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暗暗的有些失落。
但此時她也無心去顧這個,整日的男裝打扮後,就帶著玲瓏和小七出門,小七本是極為難的,但看趙廷琛並無阻攔的意思,便也就隻能化身貼心護衛,一步不離的跟著雲小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