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棄筆(1 / 3)

金市恢複了秩序。

執金吾和京兆府的人也出動調查了,街頭巷議如沸水般四溢:好像說是舞城侯和羽林衛的人為爭個胡姬,大打出手。兩邊出動了上百人群毆……還是禁軍的人厲害,據說前麵的一個巷子裏,躺滿了侯府被打傷的家奴……

已近黃昏,金市巡視調查的人和看熱鬧的人都已散去。

一張攤邊的桌子,四邊被布帷圍著,抖動起來。布帷撩起,裏麵爬出兩個大男人來。

耿恭伸展著身體,說真他媽憋屈呀。班超說,不就鑽個桌子嘛,淮陰侯韓信還鑽過人褲襠呢。兄弟倆才發現這桌子屬於一個算命攤,桌邊立著一胡人老頭,手支竹杖,須發如虯,盡皆花白。頭上帶著個有四角的古怪帽子,仰頭而立,白眼向天。

班超細看,不是翻白眼,而是老頭的一雙眸子是白色的,竟是個瞎子。

班超向胡人老頭行禮,感謝老丈剛才不叫破行藏的恩德,那瞎子轉過臉來,白色的瞳子“看”著班超,說公子算算命吧?

“沒人敢跟我們算命,你新來的吧,老伯?”耿恭笑道。

那瞎子側耳,轉向耿恭,“你的聲音像地上的裂縫,又像冬天的雪片,帶著你的祖輩雄姿從戰場低吼而來。你有祖先一樣強健的體魄,握著阿密特神的長弓……”聲音就像唱誦。

“你說啥?”耿恭問。

“你將是一個偉大的戰士!”

“哦?”班超細看老頭算命的幡旗,見上麵畫著一些從未見過的星圖和符號,“老先生僅聽他說話的聲音,就能知道了?你也聽見我說話了,說說看。”

“你的聲音低沉猶如神明的戰鼓,催動著萬千的魂魄在夜風中哀鳴,你背負著十二天的憤怒與厄運,終將登上白雪覆蓋的博達維大山,偉大的新月夢神……”

唱誦還在繼續,班超卻恍惚起來,這似懂非懂的字句和意象,好像在像拚圖一樣,組合著他的夢中支離所見……忽有一種裸露世間的羞愧。

“說人話!”耿恭突然打斷。

“他睡眠不好。”瞎子道。

“這老頭可以呀!”耿恭拍著班超的肩。

班超正色請教,“老先生是哪裏人?以何種方術為在下算命?”

“我是月氏人,知曉點月氏古老的漣漪鏡。”

“漣漪鏡?”

“就是我們月氏人學習預言的經典。”

“果然神奇。那想請老先生再為我算算?”

“我眼睛不便,能把你的手給我摸摸嗎?”

“老先生請。”班超把雙手放在老瞎子的手裏。

“這是握刀的手,老拿著筆可惜了。”

“在我們漢地,筆比刀厲害。”班超笑道。

“哦?”

“筆殺起人來比刀要狠。”

“誰叫你握刀殺人?你的刀要劈開一條盛大的開滿鮮花的路,讓路兩頭的人,像享受燕麥和蜂蜜一般地受惠,一直到幾千年後神靈退隱。”老瞎子撫摸著班超的手,“我能摸你的臉和更多的地方嗎?”

“當然。”

班超有點後悔,老瞎子在自己臉上,頭上,脖子上這一通摸,最後前胸後背,胳膊腿都沒有放過。而且越摸臉上越興奮。

“老先生可摸夠了?”班超冷著臉,耿恭在一邊忍著笑。

老瞎子笑容盈麵,“我的心啊,就像初春卡德山崗上長尾的靈雀在飛翔……”

耿恭哈哈地笑出聲來。

“月氏人都是這麼說話嗎?”班超問。

“什麼?”

“就是……老是這樣什麼什麼在飛翔。”

“哦,當然不,這要經過長期的訓練。我們的漣漪鏡都是用詩來寫的,有預言詩一百二十三首,讚詩五十六篇,唱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