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萬大軍到達涼州之前,一路行止還算從容,如今算是到達西域的前沿了。
涼州號稱是金鎖銀關、咽喉之地,長河奔流,兩岸峭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作為通西的要道,浩浩蕩蕩的大軍,淹沒了視野中所能看到的一切地方。山穀中、山腰上、山麓間,並行的軍列延綿十餘裏的蔓延而來。
班超等人都是第一次深入西塞,隻覺風土大變,人異言殊。
沿途武威郡、張掖郡的軍隊加入進來,軍勢更加龐大。
剛剛到酒泉郡時,已經入夜,滿城蹄聲噠噠,班昭和仙奴兩個女子在城牆閑逛,因為班超和耿恭都被叫去連夜開會去了。
“仙奴姐,你會西域的胡語是嗎?”班昭問。
“是呀。”仙奴手上玩弄著一把短刀,刀形很奇怪,像一片彎月,在仙奴的指間翻飛不已。仙奴指尖一彈,彎刀旋轉飛出,竟然繞行一圈回到仙奴手裏。班昭是跟二哥學過劍的,卻從從沒見過這樣靈便的刀法。
“仙奴姐,這回打匈奴,還有西域的胡人,你會不會覺得……”
“我是貴霜人,也就是你們說的月氏人。”
“那……”班昭不知怎麼措辭。
“在你眼裏,是不是反正胡人都是一樣的?”
“不是不是,我就是不了解,想請教……”
“其實我母親是漢人。”
“真的?”班昭覺得這是個讓她有些踏實的消息,她對這個美麗的異族女人總有一點猜忌。怎麼說呢,她的來曆和身手太過古怪,還是個遊冶台的舞姬,臉上的表情要麼冷若冰霜,要麼媚比桃李,仿佛沒個中間狀態。無論哪種氣質,都是最讓男人五迷三道的,據說二哥和恭哥還為她打了轟動洛都的一架。
兩個女子都不說話,各懷心思,坐在女牆上。
“臨高台以軒,下有清水漣。
當遇魚又玄,令我壽百年。”
班昭小聲地哼唱起來。
仙奴聽著,忍不住問,“剛才我見你到處唱著這歌,向那些當地人打聽這歌裏的魚又玄什麼的,是誰啊?”
“仇人!”
“啊?打聽到了嗎?”
“他們說,這人往西邊去了。仙奴姐姐,你知道我是個遊俠嗎?”
“……”
“遊俠最快意的就是‘恩仇’這兩個字,無論報恩還是報仇,命是可以隨時扔掉的。”
“你們兄妹……是來報仇的?”
“二哥的想法太多,反正我是要行俠報仇的。”
“哦。”
天上有鳥鳴叫,兩女抬眼,正是一輪圓月,中有南飛的烏鵲劃過。
***
討伐匈奴的軍事會議正在舉行。
主帥竇固,有些微胖,一臉的花白胡子,已經五十歲了,當年在涼州和巴蜀都有赫赫戰功,還是皇帝的姐夫,但為人謙遜沉穩,深得將士的愛戴。或許是太愛戴了,竇固的兄弟犯錯,他卻被皇帝判了在家禁足數年,逐漸遠離了軍權。如今複出,軍方的舊勢力一片歡呼。
副帥耿秉,正是耿恭懼怕的三哥。耿秉是當前軍界的新銳少壯派,也是主戰派,深得皇帝的歡心,可以說,此次的大軍舉措,有耿秉在朝堂上的鼓動之功。
有戰將主張大軍一路向西,突入天山以北,與那的匈奴呼衍王部決戰,一舉毀了匈奴對西域諸國的影響。
耿秉認為不妥,說漢軍如此陣仗和聲勢,早就傳到了匈奴那邊。匈奴遊牧為生,打仗最是機動,怎麼會在野地上擺開了陣勢跟你決戰呢?所以應該多路出擊,讓匈奴頭尾難顧,盡量擊殺和削弱匈奴軍隊的有生力量,才是此戰的目的。
班超和耿恭的軍職隻能坐在外圍,但見班超點頭不已,對耿恭耳語,“你哥真厲害。”
最後在竇固的主持下,放手由耿秉製定了兵分四路的出擊任務。
主帥竇固率漢軍及盧水羌一萬二千騎出酒泉塞,向西北直突天山腳下的呼衍王部;副帥耿秉率漢軍及天水羌一萬騎出居延塞,深入北方大漠,尋找單於主力;關都尉吳棠率漢兵、西河羌及南單於(已降漢的南匈奴)兵的聯軍一萬一千騎出高闕塞,進軍北部草原,與耿秉軍相互呼應;騎都尉來苗率漢兵及烏桓、鮮卑兵聯軍一萬一千騎出平城塞,向東北方的匈奴左賢王部突進。
班超和耿恭等不例外地都編入了竇固的西路軍。
不能說耿秉的戰略有錯,四路同時進擊,使匈奴不敢分兵援救西域,但由於漢軍此行聲勢過於浩大,單於也不敢攖其鋒芒,全麵撤退。
北路,及東路的大軍,深入敵境六百餘裏,沿途隻有匈奴殘棄的輜重,偶有小股的遭遇,並沒有什麼大的斬獲。
隻有班超他們所在的西路軍,日夜行軍,終於在天山腳下遭遇了威懾西域的呼衍王部。
***
伊吾城原來也是西域五十餘國中的伊吾盧國,後來被匈奴所滅,成了呼衍王在西域駐軍的堡壘。如今被漢軍一鼓作氣地拿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