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鄯善(1 / 2)

天山附近的風景極美,並沒有漢朝人想象中的流沙荒漠。

風土雖然幹燥,但牧草豐美,時有浩浩蕩蕩的野花臨風而舞,即使閉目,還是揮之不去的色彩。

偶爾也能見到牧人村莊,說著隻有仙奴懂一點的語言。

和風景相比,班超的心情卻差了許多。他的睡眠更碎片了,哪怕片段的睡眠,也能看見那些血海裏站起來的魂魄,“我要把你們殺死幾次,你們才能真正的死?”班超在內心哀歎起來,“你們殺不死我的,我一死就醒來了。”

三十六騎一路向南,景色漸漸荒涼起來。常見殘破的烽燧,無人的村落,荒草漫道。走著走著,草都變成青灰色了,與戈壁渾然一體,如此走了八九日,遠遠能看見沙漠起伏的弧線,圓潤柔和,藏起了其可怕的一麵。

“前麵就是鄯善國了,可說是西域的門戶。”班超拿了張羊皮地圖遙遙指著那一線靜美的沙漠。

眾人一起望去,柳盆子憋不住問了句,“出使都是要幹嘛呀?”

其實眾人都有這個好奇。

班超舉了舉手上的使節,是個八尺的竹杖,杖頭彎曲下來掛著六重節旄。六重節旄黃黑相間。班超道,“這黃色的,是虎尾,代表軍部;這黑色的,是犛牛尾,代表大鴻臚寺;這是說我既是兵使,又是禮使,去那些個國家,給他們一看,他們就懂了,這不隻是來拉交情的,是叫他們歸順。”

“就看這個?”柳盆子細看那使節,用手摸了摸。

“不是說先禮後兵嗎?”班昭皺眉道。

“兩手都要硬!”班超笑,“漢軍剛剛大勝,就在不及千裏的地方,他們得掂量掂量。”

“如果歸順呢?”柳盆子問。

“就會好吃好住地招待我們,美人美酒,隨叫隨到。”

“要是不歸順呢?”

“也會好吃好住地招待我們,美人美酒,隨叫隨到。”

“好像沒區別呀?”

“區別還是有的,前者是熱情,後者是客氣。”

“出使就這麼簡單?不是說很危險呢?”

“我們現在就是大漢的臉麵,打人不打臉。”

“這差事真好。”柳盆子摸著自己的臉道。

***

臨近沙漠,三十六騎的速度降了下來。

大軍過敦煌郡的沙漠邊緣時,正是深夜,所以他們絕大多數在今天,才第一次直麵如此廣大的沙漠,在斜陽的照射下,沙丘連綿互抱,彎曲出許多優美的褶皺和曲線,連陰影都像柔和的暈窩,沒有一處尖銳的地方。整個沙漠如一片無邊奶酪凝固成的巨大柔波,層層推向天邊。

都說沙漠是絕地,卻誰也沒想到有這麼美。

九劍侍中,有位是涼州人氏;虎賁八駿裏,也有一位從敦煌去京都頂亡父的缺的。這兩位算是熟撚西部風情的,走在隊伍的頭尾。

所有人像是被震懾了,無聲而新鮮地在沙漠裏緩緩行進。

隻翻過了一道沙山,一麵浩浩蕩蕩的大湖,陡然占滿了眼界,冷一眼,邊際隻是一條模糊的線。

“不是說沙漠最缺的就是水嗎?這……”班昭一下從馬上撲下來,在沙裏跑前了幾步,看著這眼前的異域風景。

大湖幾乎泛濫無邊,一時水汽彌漫,水鳥起落。湖邊數裏一如江南般的繁茂,鶯飛草長,驢羊遍地。

臨湖麵西有一片山坡,上麵布滿了一個白色和藍色相間的城市。從帆桅林立、百物雜陳、漁船兵艦雲集的港口,次第向上,坊居鱗次櫛比,一直蔓延到山上。似乎是整個城市就像個階梯看台,每家每戶都有臨湖的窗子,在哪裏都可看到現在落日銜湖的勝景。

山坡的兩邊,是兩道高大厚實的城牆,一直延伸到湖裏。而山坡的最高處,是一座巍峨的白色城堡。

三十六騎都默默無語,左看是落日的底部剛剛觸及湖麵,右看是被殘陽照得泛紅的畔山城市。城市所有的白色牆麵,不知是什麼材質,在斜照中,反射出細碎的點點熒光。

大湖的水麵極靜,整個泛紅的城市倒映在水中。或是水汽氤氳的緣故,水上的城市反是飄飄嫋嫋,水下的城市卻沉靜安寧,讓人覺得真實虛幻不可辨別。

“這一定是樓蘭海了,”班超呆呆地感歎,“沙漠裏的大海。”

那綠洲掩映的反光的畔山城市,想必就是鄯善國的大城了。鄯善原稱樓蘭,前朝大軍攻破樓蘭時,斬殺了樓蘭王,另立漢人為王,更名鄯善。

博望侯張騫寫過樓蘭海(即羅布泊):“廣袤五百裏,其水停居,冬夏不增減”。最奇的是此湖產鹽,所以鄯善自成西域的鹽都,富庶一方。而鄯善人以鹽為磚,所建的房屋皆潔白如雪,晶瑩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