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伏中伏(1 / 2)

入夜已深,相當於漢地的一更天。

賓館外的明哨早已歇息,暗哨被一個個擊暈,拔掉。

賓館的房間裏,班超在數個紗燈的圍攏下,在案前一根根拚著殘簡,班昭坐在一旁吹簫。

吹的是《滄浪歌》: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

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樂聲婉轉,意境疏闊。

啪的一聲,班超在簫聲拍下一支簡。又一支簡找到了它適當的順序和位置。

幾十支簡已經拚出了大概形狀,能看出來,這是一個地圖的一部分。

班超指著一處喃喃自語,“就是這裏,樓蘭。”

其實今天不算是殺人的好天氣,月光太亮,尤其映在樓蘭海浩蕩的湖麵上,粼光萬點。

耿恭與風廉一行人,在湖邊蘆葦裏潛伏行進,不時會驚動熟睡的野鴨,撲棱棱地飛出。

探進湖中,有個小小的岬角,上有亭台,原是鄯善王族夏日的簡易行宮。匈奴使團就在行宮的四周駐紮,大大小小二十幾個帳包。

耿恭看著布置,心裏暗道,如此倒是隻需布防一麵,最省人手,但焉知不是固守死地,背水毫無退路?隨即做了幾個手勢,隨從們在蘆叢中散開,趨近敵營。

柳盆子和仙奴並沒有穿夜行的黑衣。

因為月色灰白,宮牆宮殿都是明晃晃的白色,黑衣潛行反而分外打眼,所以兩人卻穿了白衣。

兩人早就潛在了宮牆邊的一棵大樹上,大樹的枝椏離城堡的高牆還有兩丈多遠,但對柳盆子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跳得過去嗎?”柳盆子問。兩人在樹上幾乎依在一起,讓柳盆子難免心神一蕩。側目看身邊的美人,帶著白色麵紗,幾乎伏在他背上,沒有任何扭捏,那雙睫毛細密高挑的藍眼,像貓狩獵一樣,靜靜地盯著對麵的宮牆。

“我背你也能過去。”柳盆子輕聲漫笑。仙奴不理他,發現宮牆上的守備一點也不簡單,有定哨,有訓哨,隻怕高處和暗處還有弓箭哨。

“別急,我數十聲,他們就要換防了。”柳盆子用氣聲數著,“一、二、三……”

數到十聲的時候,宮牆果然出現了一隊侍衛,開始換防。

“換防時,每個哨位都多出了一個人,正是人最多眼最多的時候,他們往往覺得最安全、也是最懈怠放鬆的時候。”樹對麵宮牆上的那個哨位上,兩個侍衛在互換位置前,儀式般地相互致禮。柳盆子知道,致禮的一瞬,出於真誠或禮貌,他們隻會盯著對方的眼睛。柳盆子手向後一攬,已圈住了仙奴的腰,腳尖一蹬,背著仙奴就飛過了宮牆。

越過宮牆的刹那,柳盆子就覺得仙奴在自己的肩上壓了一掌,身體一沉,背上的白影就從頭上飄過去了。柳盆子無處借力,身體墜下,卻在內牆上四肢張開停了下來,像隻壁虎。原來柳盆子的手腕和腳踝處,都伸出了鉤抓,掛在了牆上。

柳盆子不敢在牆上停留,迅速地“遊”到牆根,卻發現早不見了仙奴的蹤跡。不禁暗暗心驚,世上真有在他眼前就這麼迅速掩藏蹤跡的人?這個貴霜美人兒好不簡單!

柳盆子的身法輕飄飄的,全不著力,幾個起落就離開宮牆附近的崗哨“重災區”。

柳盆子“飛”到一個長廊上,伏在欄杆下,循欄而行,忽見前麵有一個身影,急忙往後一縮,但馬上看出那身影就是仙奴,正在欄下抱膝而坐,一雙妙目,看著他。

柳盆子有點尷尬,卻渾不在意地坐到仙奴身邊,“好巧。”

仙奴還是冷冷地盯著他,“你怎麼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換防的?”

“昨晚我觀察了一下。”

“昨晚?”仙奴的聲音裏掩飾不住地吃驚,那時使團還沒有任何要和鄯善動手的意圖。

柳盆子聳了聳肩,“職業習慣。”

仙奴起了身,精致的手指向柳盆子勾了一下,意思是走。

“那個,”柳盆子並不動,“你剛才為什麼要把我踹下來?”

仙奴的眼睛忽然極媚地彎起來,“我是想告訴你,要不是跟著你,我根本不需要等什麼換防。這回你跟我。”

月光下的樓蘭海顯得恬靜,耿恭伏在蘆葦叢裏數著自己的呼吸。

水的味道飄蕩過來,夾雜著匈奴使團篝火灰燼的氣味。

一百息後,耿恭火鐮輕擊,在深夜裏顯得響亮,火光明滅,照見耿恭的臉棱角分明。

耿恭慢慢引弓,射出一箭,空中一亮,既是火箭也是響箭,一聲尖銳呼嘯,劃著弧線,箭點燃了匈奴使團的中心帳篷。